第四十七章第章 抄书
这是赵渡时隔数月后第二次来到千山镇。
镇子如同往昔一般,极为热闹,街道两旁有许多摆摊的人,或是卖些鸡鸭鱼肉,或是卖些野菜野味,论起繁华这里自是比不上京城,可瞧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赵渡的心里却觉得格外的满足。
众生万象,脚步匆匆,或步履从容,或眉头紧皱,有在奋力吆喝揽客的,声音抑扬顿挫,也有蹲在一旁守着小摊,不善言辞的。
许是缘分天定,他在这里遇到了秦九。
秦九也拿他好不容易打到的野猪,换了重伤垂死的他,若是那一日不是秦九,依着那牙婆的性子,只怕半路上就会把他扔在山里等死吧。
毕竟在这些人眼里一个不值钱的东西那就是没价值的。
赵渡素来小心,这一回到镇上来,一来是想找些活贴补家用,二来也想出来走走,只他打着怕晒黑的名号,带了个大斗笠,遮住了大半的面容。
镇上只一家卖书的地儿,里头的书册种类也少的可怜。
老板是个留着山羊须的老者,见着有客来了,忙不迭的迎了过来,“两位客官瞧瞧,若是有合适的价格都好说。”
赵渡并不答话,只随手拿了基本翻了翻。
时下虽也有雕版印刷之术,只书籍却是稀罕之物,况还是小镇上的,能有一卖书的地方已是不易,赵渡随意翻了两本,也都是誊抄而来的,字迹算不得多好,有些地方还很潦草,难以辨认,有些地方墨水晕开,字迹丢失。
“老板,你们这还又誊抄书册的活吗?”
老板见男人身形瘦削,只一双手却格外的修长好看,全然不似庄稼人,且说话气度一看便与旁人不同,便引着赵渡去了里间。
“不是老朽说笑,这誊抄书册的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首先誊抄之人得识文断字,且字迹要工整漂亮。”
赵渡随意将书册翻了一页,指着上头的字道。
“我也的比他好。”
乡下地方连认得字的人都屈指可数,更别提字迹好看了,听闻来人如此有自信,他便也来了兴致,他的店里卖书只是捎带着,主要的还是写文墨纸张一类的。
他忙去准备了笔墨,摆在了赵渡跟前。
“这事可不是光靠嘴说的。”
赵渡也不多说,抬手蘸笔,挥毫搁笔一气呵成,写的倒不是旁的,只四个字。
知足常乐。
老板见他运笔娴熟,字迹也工整俊秀,连道了三个好字。
虽说乡下卖书册的生意不好做,可好歹这附近还有几处族学,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也不跟你说虚的,抄一本我给你二百文,若是字数多些的就三百文。”
赵渡倒也没还价。
“我也是第一次同老板您做生意,便不同你讲价了,等我这一回的书抄完了,你看看质量,到时候我们彼此熟悉了,您再看看。”
老板自称姓余,又将要抄录的书册给了赵渡,并约好了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来交书拿工钱。
临走的时候,赵渡又买了些文房四宝。
出了书店后,秦九小声的问道:“我瞧着你刚才写的字跟在家里时写的不大一样啊?”
赵渡斜睨了他一眼。
“你倒聪明。只我的身份尴尬,自得要小心些,可不能因为这些小事搅乱了我们平静的日子。”
秦九又叹了一声。
“抄书竟也这般挣钱呢?也不知道三弟在县城里的时候可也抄书来贴补用度。”
秦家的人里也就老三秦达他没见过了,赵渡对他倒是没兴趣,这人只以为自己个多读了些书,些许认得几个字,便眼睛长在了头顶上,一肚子的迂腐酸臭。
两人又在街上逛了逛,买了好些东西。
就在两人要驾着牛车回去的时候,忽的有一队官兵到了镇子中心,在布告栏上贴上一张人像,那人瓮声瓮气道:“都睁
大你们的狗眼瞧瞧,这可是你们发财的好时候,若是看到此人一经查证后,便赏银千两,若是能将此人交给官府,那就是赏金千两。”
镇上的人一听这发财的门路皆都围了过去。
赵渡心里咯噔一下,便也让秦九停下了牛车,想上去看个究竟,奈何看的人太多了,他身子又单薄,总也挤不进去,哪怕跳起来也看不到。
就在他蹦跳着的时候,忽的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的腿,将他整个人给举了起来。
这一下,他可看的真切了。
画像上的人有五六分像他,名字也是他的名字,只好在乡下地方认识字的人不多。
回去的路上,赵渡一直没有说话,这倒让秦九有些不习惯了,他喜欢听赵渡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眉飞色舞的样子,如今他一不说话,弄的他心里也闷闷的。
“你怎么了?”
赵渡也没想到寻人的文书会传到千山镇这样的小地方来,可见他那个父皇真的是在寻他,否则也不至于会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来找人。
只是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并不想回去。
即便没有看见他的父皇,他也能想象得出那个身穿黄袍,垂垂老矣的皇帝,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赵渡都弄不明白,也想不清楚,他的父皇子女众多,为何却独独对他这么偏爱?
前世也是,更是要将帝位传给他,今生更是,明知道他已经“死”了,却还不放弃寻找。
若说是父子情深,他自是不信的。
可若不是为的这个?又是为的什么呢?
“哦没什么”
男人的语气有些敷衍,秦九也没再说话,只闷头赶着牛车,等回了家之后,赵渡便坐在廊下的小马扎上发呆,秦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去厨房帮柳英烧火去了。
中午饭,赵渡也吃的心不在焉的,只扒拉了两口便说要去午歇了,免得下午没精神。
也是,为的赶集他们天一亮就起了,可不是得犯困了。
等躺在了床上,赵渡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这才反应过来,是因为秦九不在身边,他冲着外头喊了两声,秦九才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他站在床边盯着赵渡看。
赵渡扭着身子往里睡了些,腾出了空地来。
若是依着往常,秦九肯定就躺上去了,然后顺手将人揽在了怀里。可今儿他不想这么做,于是便这么站在了床边。
“你叫我?”
男人的声音嗡嗡的,有些不甘不愿又带着些小委屈。
赵渡这才抬眼仔细看了看秦九,只见男人的唇紧抿着,显然是生气了。
他侧着身子,拍了拍床。
“即便是县太爷断案,那也得审了犯人才能判呢,你这作何又生起了闷气来。”
秦九犹豫了一下,还是躺了下去。
他刚一躺下,身边的人就跟扭股糖似的钻进了他的怀里。
“说吧,为何生气了?”
秦九没说话。
赵渡又问了一遍,“可不许瞒着我。”
秦九带着些薄怒,反问道:“那你为何要瞒着我?今儿从镇上回来的时候,你明明就有心事。”
赵渡呵呵的笑了起来。
真是个小心眼的,他轻轻的在男人的肩头咬了一下。
“就为了这个?你若是想知道,为何不直接问我?反倒自己跟自己生起气来了?”
秦九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扭过头不说话。
赵渡撑起了半边的身子,抬手捧住男人的脸,将男人的脸给掰到面向自己,才道:“也不是为了旁的事,只是想到有人一直在寻我,心里头便有了些歉疚之意,所以回来的时候便那样了。”
秦九“哦”了一声。
“那人既然一直在寻找你,那自然是很在意你的,否则也不会找那么久的。要不你给他
写封信,报个平安。又或者我陪你回家去一趟?”
赵渡叹了一声,他好容易逃离了那虎狼窝,作何又要回去呢。
“这事且缓缓,等我想清楚了再说吧。眼下我只想跟你过几日清静日子。”
话音刚落,唇便被堵住了。
男人的气息炽烈而浓郁,让他无处可藏,只他困极了,且下午还得去学堂呢,少不得便求道:“我困了,你便让我睡会儿吧。”
秦九只胡乱亲了会儿,见怀中之人睡着便作罢了。
午后。
蝉鸣声不断。
上课都有会儿了,人却还未到齐,赵渡正要去找呢,只见那几个迟来的孩子,满嘴满脸乌紫的到了门前,那唇就跟中毒了似的,可把赵渡给吓坏了。
学堂里的人笑着道:“先生,他们去摘桑葚吃了。”
赵渡恍然想起这个时节,正是桑葚熟了的时候,因着这两日忙着他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村子后头的山里有两株桑树,上头可是接了不少果子。
赵渡想起从前在家时,母亲会做桑葚酒,等年节的时候喝,于是便趁着下学后,拉上秦九一起去摘桑葚。
这两颗桑树长的又高又大,树干约莫有一人环抱那么粗。
秦九向来爬树厉害,只见他一个猿窜,便上了树。
柳英和赵渡将带来的干净的布铺在了下头,待铺好之后,赵渡便仰着头道:“可以了。”
秦九便拿着竹竿子打了起来,只见桑葚如雨般落了下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倒是收集了满满一竹篮子。
赵渡随手挑了颗扔进嘴里,汁水充足,齁甜齁甜的。
秦九提着篮子道:“弄这么多做什么?吃不了就坏了。”
赵渡神秘兮兮的回道。
“山人自有妙计,你且等着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