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章 磕了三个头，了了一段恩
柳大志的家不算好，三间茅草屋带一个小院子，在周围邻居家的大瓦屋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寒酸。
小院里又脏又乱，到处都是家禽的粪便，简直都无处下脚，一行人刚推开了门就闻到了一股骚臭味，以及女人尖利的呵斥声。
“你个挺死尸的，整日家的都知道喝马尿，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祸害了。”
女人骂骂咧咧的，“去，一边玩去，我这一大清早的要给你做早饭，还得喂家里的牲畜，一个个的就知道吃现成的，老娘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老柳家的。”
小男孩扁着嘴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乍一见到门口站了好几个人只吓了一跳，待看到村长柳文平还有姐姐柳英后倒也恢复了平常，他小跑着到了柳英的跟前，伸手便在柳英的胳膊上掐了起来。
“你个小贱蹄子，这些日子躲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去干活。”
赵渡见小男孩姿势娴熟，便知是打骂惯了的，一抬手就将小男孩给推倒在地。
小男孩名叫柳洛，是柳英继母所生的弟弟，素日在家里被孔氏宠的跟小霸王似的，从来只有他打人的份，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呢。
他摔在地上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娘，娘，有人欺负我。”
这头柳洛一哭，孔氏就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的手里还拿着锅铲，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黑了心肠的东西，竟然敢跑到我家里来打人了，看我不”
她扬至半空的锅铲在看到院门口的众人时，愣在了半空，待看到站在人群后的柳英后，柳眉倒竖起来，立马就骂了起来。
“你个小贱蹄子惯会偷懒的，这一趟出去我还只当你死在外头了。”
她几步到了跟前抬手就要拧柳英的耳朵，却被赵渡给挡开了，她拿眼睛上下打量着赵渡，见他生的文弱倒也不惧，抬手就要再拧，这一回秦九直接站了过去，将两人护在了身后。
孔氏见秦九生的高大健壮，只悻悻的骂道，“你个良心叫狗吃的死丫头，回来了还不赶紧去干活，整个家里都指着我，是想累死我吗？”
从前柳英在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家里事多，如今她走了这几天倒着实把她累的够呛。
村长柳文平冲着屋子里喊了一嗓子。
“柳大志，大志啊，你快些出来，你闺女要和你这个亲爹断绝关系呢。”
赵渡轻蔑一笑，这个柳村长当真是个小人啊，事情原本可以和缓的谈一谈，他这一喊这不是直接把矛盾给挑开了吗？
这头柳大志还没出来，孔氏就蹦了起来。
“什么？你个没心没肝的畜生，要是没你爹能有你啊，我和你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这么大，原还指望着你养老送终呢，没成想福还没享到，你倒要来断绝父女关系了啊。”
她直接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了起来。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整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竟养出这么个白眼狼来。”
柳大志生性懒惰，平日里不到中午是不起的，只因外头的声音太吵，才披了件衣裳，阴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这一大清早的你在那号什么丧呢，吵的人都不得睡觉。”
孔氏见男人出来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男人就是一顿抓挠。
“你个挺死尸的，你怎么不睡死过去呢，现如今连你女儿都敢欺负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今儿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她倒是不撞墙，只拿头往柳大志身上撞个没完。
柳大志终日醉酒身子早已被掏空了，哪里禁得住她这么撞，没几下便摔了个四脚朝天。他这老婆是个凶悍的，他素日里也就喝了酒才敢对她动手，现如今可不敢，可胸中的火气总要找处撒，自然是柿子要捡软的捏，他看向了柳英，眼神如饿狼一般。
“都是你
这个没用的东西，整日里搅合的全家都不得安宁。”
他气急抄起一旁的木棍就挥了过去，一旁的柳洛高兴的直拍着手，“爹，爹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她是个坏女人”
赵渡忍不住摇了摇头，在这样家里长大的孩子只怕是废了，这么小就知道欺负人。
柳英估计是被打怕了，一见了红着眼睛跟头疯牛似的冲过来的柳大志，吓的忙抱头蹲在了地上，只是这一次木棍没落在他的身上。
秦九一掀手就将人给扔了很远。
赵渡轻笑一声，“柳村长，我既敢来自是有十分的把握的，甭管你使什么伎俩，也甭管这柳大志是何无赖，只要我赵渡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柳文平讪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这个柳大志也就是个窝里横，被秦九这么一扔也就老实了几分。
赵渡嫌这里味道难闻不愿多待，便开门见山道：“我这里有一份断绝关系的文书，只要你在上头签字画押即可，你若是不从，那我们就上县衙里好好理论理论。”
孔氏原只是想将柳英嫁出去好换些彩礼银子来花，谁成想婚事没谈成，现下人也捞不着了，这一算下来她可亏了，只咬牙道。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自家的事可不用外人来管，那贱丫头又不是没长嘴，让她自己个说，她要是敢说这话，看她爹不活活打死她这个没良心的。”
赵渡知道柳英性子软胆小，便道：“我是她的义兄，她的事我自然管得。我劝你们还是早些按了手印，免得闹开了丢的可是你们的脸面。”
话音刚落，一只手却轻轻的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哥，我自己跟他说吧。”
赵渡回头看了一眼，他有些担心柳英的状态，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别勉强自己。”
柳英抿着唇，点了点头。
赵渡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直到确定她是真的想这么做，才侧身让开了，又对着一旁的秦九使了个眼色。秦九默契的往前站了两步。
柳英缓步走了过去，待走到柳大志跟前的时候便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然后又站了起来。
“这三个头是谢你生了我，自此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柳大志这才反应过来，抬手就要去抓，可却被秦九挡住了，他只能扯着嗓子喊，“两不相欠？说的倒是轻巧，磕三个头就想一走了之，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我这些年把你养这么大不需要银子吗？我也不跟你算多，一年算一两，你今年十六岁，那就给十六两好了。只要你给了钱，我立马按手印。”
原本还冷静的柳英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崩溃了。她内心的深处还想着，若是磕完三个头后柳大志能留她，甚至都不必道歉，她想她都会心软舍不得离开的吧。
可是到头来却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在他的眼里亲生女儿哪里有银子重要？
她想是疯了一般冲了过去，用此生最大的声音嘶吼着。
“柳大志，你自己瞧瞧你有点当爹的样子吗？这么多年来你管过我吗？你在乎过我的死活吗？我告诉你钱一个铜板都没有，我这些年给家里做的那么多的活，难道还不值这十六两银子？”
柳大志被女儿几乎疯魔的样子给吓到了。
柳英吼完之后，整个人都泄了气，她又低下头缓步走到了赵渡的身边，低声道：“哥，不要给他们钱，一个铜板都不要给，否则我这些年所受的罪都白受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平日里大家一个村住着，自也晓得柳大志是什么样的人，偶尔看不过去的时候也会说上一嘴，但顶多也只是说一说，谁也不会为一个外人得罪人不是？
可眼下有人来给这个苦命的姑娘撑腰，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自然也就都吆喝了起来。
“柳大志，要不你就按了手印吧。”
“是啊，是啊，也就这丫头命大，否则早就死在你
手里了。”
“你就当积点德，给这丫头一条活路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最终柳大志还是按了手印，当然他还想要钱，可赵渡却一个子也不给，他也没法子，只得画了押。
离开大柳村的时候，已是晌午时分。
柳英坐在牛车上出神的望着天空，她从未觉得天是如此的蓝，云朵是如此的好看，连偶尔给过的鸟儿都是那么的可爱。
赵渡心里酸酸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歪头靠在秦九宽厚的肩上，“村长爷爷，除了钱的事，你还得给我找些好的泥瓦匠，我家秦九会木工活，家里的家具自是不必费神的。”
老村长抽着旱烟，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个小兔崽子惯会使唤我这个老头子的，要不是看在你要当村子里的教书先生，我才懒得管你们家那些事呢，你小子可给我记着，要在我们村里教上五年。”
他忙改了口，“不对，得教上十年才行，若是中途走了，我可是不依的。”
赵渡也跟着笑了起来。
“知道了村长爷爷，我就是不冲其他人，也得冲着您老的面子，我答应您只要您活一日，我就教孩子们一日，这样可好？”
村长吐了口烟。
“看来我这老头子可得尽量的活了，再活他个二三十年。”
秦九掰着手指头一算。
“那到时候您都过了一百岁了，岂不成了人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