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黑暗过后, 并非是黑暗。
穹顶透过明净的蓝光，朱漆的栏杆，土石的立柱搭起造型奇特的、圆拱形状的鸟居, 石质的立柱捧起同样材质的灯座, 一团光辉居于其中，稳定地照亮四周。
此地空无一人，由石阶往上, 能看到小小一间木制的神社, 其中是一块巨大的岩石, 秸秆编织、缀着白色御币的注连绳将石块紧紧缠缚, 除此之外就被朱红的栏杆所阻挡，狭窄得根本容不下跪拜祈祷的余地。
这样的布局与其说是供奉, 倒不如说是封印才对。
天野朔夜按了按额角。
“是你啊……”
她的双颊染着酒后的潮红, 漂亮的紫色眼瞳水光盈盈，声音轻飘绵软, 像是含了蜜, 能从其间抽出琥珀色的糖丝一般。
岩石仿佛被激怒一样震颤起来。
光华大作，继而散去，整洁肃穆的神社化作一片废墟，无数巨大的沟壑出现在地面上，屋顶被掀翻, 断裂的注连绳掉落在地，一只透着金色光辉的生物从碎裂的石块间缓缓走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
天野朔夜的眼瞳涣散了一瞬，又重新汇集。
“是你啊……”
这次的语气恍然的成分更多一些。
空气因为过重的压缚发出“嗤嗤”的声音，流动的大源（mana）在“那个存在”的举手投足间回应它的呼唤，饱含侵蚀性的令大源像是一锅煮开的水, 一瞬间攀升至沸腾。
“可恨。可恨。可恨——！！”
天野朔夜垂下细密的眼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第三次了吧。”
“可恨、可恨啊——！！！”它咆哮着。
“事不过三。”天野朔夜自言自语，“这么多年还在好好地保管着我的武器，真是辛苦啦。”
空气突然凝固。
在地砖纵横交错的伤痕之间，正对着原先封印之处的地方，稳稳地搁着一座刀架。
犹如一线白蛇缠上海浪，最终没入层叠鳞纹的刀鞘，同色同饰的刀柄和刀镡，绵延至刃身的鳞纹和流云纹。
“你想喝雀舞吧？神酒、菜馔，是要通过供奉转化为荒神——”她语气轻柔地道，“还是彻底激发‘荒魂’的凶性呢？”
大气震动，似乎是它在“笑”。
“这样啊……”天野朔夜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落寞，继而又转为惯常的笑容，“那么，铭酒应和长歌。”
她伸手握住柄卷，将久违的武器抽起，新雪般清冽的辉光淌过她的眼眸。
过于浓烈的大源（mana）迸出一簇火星。
“来吧！”她笑着往前踏了一步，高声唱道，“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少女面无表情地踏前一步，举起双手。
无形的空气在魔力的共鸣下化作数十支淡青的气旋，就像运动员手中的回旋镖一样一支一支击中目标，发出利物刺入血肉的闷响。
庞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异形撞得不断后退，所幸冰霜和土墙封锁了道路，风刃在异形和阻挡物上切割出一道道撕裂般的痕迹，异形是没有血液的，只能看到从伤口处冒出的黑烟。
最后，拼凑不出完整形状的异形散成了一地细碎的烟尘，光明重新照亮了这片场景。
井上秋人松了口气，不由握了握拳，手心里一片湿润。
“成功啦！”今井百合子欢呼着从掩体里跑了出来。
“好难啊……”山下和也苦笑着和中村惠美对了对拳。
“我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模式。”井上秋人说。
ar模式下的《魔女狩猎》，已经不能算回合制游戏了。要说的话更像是动作游戏，玩家通过ar眼镜的快捷键和视野的转换操作角色进行回避和技能的释放，还好黎明卿还算准备做个人，技能释放是自动锁定目标的，玩家需要的只是更为精细的校准而已。
“掉了新材料！”今井百合子说。
在场的三人立刻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ar的怪物掉落是手游的三倍，这次杀死的异形给每个人贡献了一颗成就水晶，三千金币和随机素材，又固定掉落了这次活动的特殊素材——虚影之尘，可以用来兑换商店里的金色材料。
“十分钟解决一只，效率其实还可以。”井上秋人说，“现在的重点是黎明卿会往大地图上放几只怪。”
“噗，”中村惠美突然笑出了声，“你们看伊甸首页。”
“嗯嗯嗯？”今井百合子把页面切换到伊甸视频网，在活动公告栏发现了不断跳动的页面，“目前已有3684只、3687只异形被击破……大家下手好快！”
“附近又刷新异形了，两百米之内。”山下和也一边看小地图一边说。
“会有抢怪环节吗？”中村惠美好奇地问。
“《魔女狩猎》没有pvp模块，如果两支队伍打了同一只怪是会按贡献量结算战利品的。”井上秋人说，“我们现在分头去找下一只吧，找到了就在群里发定位。”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一齐说：“好！”
伽蓝提前在登记本上预约了温泉池子的使用，又准备好相应的洗浴用品，百无聊赖地在雀之间的地板上滚来滚去。
悠扬的乐声从十八楼的凤之间飘出，传到这里的时候只有隐隐约约的声响，它伸着脑袋从窗户看向楼上，很是羡慕，又不敢上去。
“啪嗒”。
“啪嗒”。
什么东西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它脖子一僵，一身毛茸茸的绒羽炸起，僵硬地一寸一寸转过脑袋。
一个纤细的人影顺着走廊缓步走来，脚上大概是穿着木屐的，落在地上却没有声音。它的脚下是一团极大的阴影，根本不像是这个身高能投下的影子，随着走动一点点缩成浓黑的人形。等到走得近了，人影被烛火一映，它才发现是自己服务的人类客人。
天野朔夜的外形很狼狈。
衣袖被撕了一半，鲜红的血液浸透了大半裙幅，顺着布料缓缓滴落。发丝散乱地披在肩头，左边像是被什么燎了一下，短了半截，透着一股焦糊的味道，外露的手臂上满是擦痕。
伽蓝彻底炸成了一蓬麻雀团子。
“啾、啾啾啾啾呜呜呜啾？！”
假如只是普通的战损，并不会让生前作为咒术师的它有半点惧怕。可天野朔夜身上的血的味道根本不属于人类……！
仅仅只是靠近，过高的温度就让空气也变得燥热，更不要提隐隐约约传过来的，狂乱的、暴躁的、充满无数负面情绪的神气。
“您、您这是做了什么啾？”它敬畏地道。
天野朔夜轻轻地笑了一声，“镇魂啊，你们式神使不是很熟悉嘛。”
“……”伽蓝整只麻雀都木了，“所以您刚才和哪位殿下干了一架？”
所谓的镇魂，在式神使的说法里，被称为调伏。
强大的式神从来不是凭空出现的，阴阳师虽说能通过纸裁或者咒术制作一些简单的式神，但要求战斗特化或者能打，这些就不够格了。最常见的方式有两种，一者是通过仪式人为塑造，这些多用于刀剑之类的付丧神；另一种就是将野生的妖怪或者神明打趴下，结成契约。
后者就是“调伏”。
而“镇魂”则是特指对神灵系式神的调伏。
在“思念具有力量”的极东之地，“神”是一种特别容易被人类影响的物种，尤其是受人供奉而形成的弱小神灵，他们会因为人类美好的祈愿偏向善神，又会因为怨恨和嫉妒染上负面属性。
神灵有四种主宰性格的神格。与稳定、亲爱、生命有关的“和魂”，掌管智慧、巧思的“奇魂”，发挥幸福与开拓之力的“幸魂”，和主导武勇的“荒魂”。其中“荒魂”最容易受到人类的影响和污染，一旦失控，就会使神灵变得残暴偏执。
天野朔夜“唔”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问：“温泉现在可以进入吗？”
“当、当然可以啾。”伽蓝抖了一下。
“走廊麻烦你清理了，”天野朔夜温柔地道，“还有这个。”
什么东西“哐当”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那是一把严严实实地收在鞘中的刀，鞘上的鳞纹和金属质地的铛部还染着血迹。
“啾啾啾啾！？”麻雀被上面浓烈的神气和血腥气激得滚动两圈。
天野朔夜弯腰拿起它事先准备好的木盆，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可是您、您身上的伤啾啾？！”伽蓝话都说不利索了。
天野朔夜笑了一声：“区区致命伤。”
“……？”
麻雀沉默良久，视线从她的衣角扫到脸庞，然后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跳了起来。
它这才发觉，正常的伤势或者攻击是不可能做到半身都是血的，这样的分布更像是、更像是……
伽蓝哽了一下。
千年后的人类居然凶残到这种地步啾。
天野朔夜伸手擦了一下脸颊上的血痕，指腹往下按了按，唇瓣饱满殷红，像是点了正色的唇釉。
温泉位于后山，沿着山麓修建了可拆卸的檐角，下雨的时候也能泡池子赏景。阎魔亭是八百万神明盖章的休养胜地，这里的温泉质量也是一等一的。山顶的温泉浸透了特殊的药材和宝物，有的池子用于净化污秽，有的池子用于滋养身体，甚至有的能够延年益寿。
不过，特殊效果的池水对进去的人的体质也有很高的要求，基本上是鬼神专用，人类走进这样的池水只会虚不受补，直接融化。
天野朔夜不怎么习惯混浴，预约了一个单独的三四米宽的小池子。
温泉是活水，在汤泉里汩汩流动，水上飘着乳白的雾气。她把衣物从身上扯下来，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头横贯脊背，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金光，像是薄膜一样挡住了溢出的鲜血，有生命一般缓慢闪烁。又过了一会，粉白的新肉弥合了创口。
她这才吐出一口气，唇上泛白的咬痕重新填充上血色。
天野朔夜闭上眼睛，把身体沉进温热的水流里。
温暖的、甚至可以说微烫的触感浸透每一寸毛孔，将新生的痒意压了下去。她缓了一会，终于有闲心伸出一只手摸索岸边阎魔亭搭配的热茶和点心。
“扑通”。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天而降，激起的水花糊了她一脸。
天野朔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呸呸两声，继而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起起伏伏的一团。
那大概、好像、也许、可能是……一个人。
金色、或者橙色？泛着火焰色泽的发尾在水中翻卷，过了几秒，一只带着黑红瘢痕的手臂猛地伸了出来。
措不及防之下，天野朔夜被拽进了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自李贺的《苦昼短》。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新角色出场竞猜啾啾！是我特别喜欢的大猫猫（狗狗？）！提示是“时间”。
钢炼作者翻车翻得我措不及防，裂开了，已经不敢真情实感了，这年头写衍生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