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从黎州城到流枫郡路程近半日,算不上远。
马车上昭和长公主的印记被撤下,只余了简单的木质车身,石铃随马车跑动叮当作响。
顾仪最终还是带上了岑观言,两人一同坐在一辆马车内。虽说江南的春没有京城的寒意,顾仪还是披上了厚锦缎斗篷,靠在一侧闭目养神。
后头跟着的是弄影和穿云。
叫月年龄小,终归性子是急了些,被留在府衙。
沈期要留在府衙主管黎州事务,只吩咐了一位从前在矿山管过事的中年人跟着,既能引路,也对矿场情况有个了解。
春雨曾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场,路上有些泥泞,马车行近时难免颠簸,岑观言侧了侧身,好让顾仪靠在他肩膀上,免得受颠簸。
马车到流枫郡城门时,守卫睡眼惺忪,见马车中丫鬟打扮的女子露出半张脸,收了半块碎银后只随便瞧了瞧,便敷衍地摆了摆手放行。
车队一路行驶进城内,停在了一家客栈前。
穿云率先跳下车,正想将顾仪搀扶下来时,岑观言已伸出了手。
穿云微微一笑,先行去找客栈掌柜订下房间。
“我家小姐和姑爷出门,来这流枫郡看看风景,也做些买卖。这城里可有何时兴玩意和好风景?答得好,自然少不了赏钱。”
她作无意状打听流枫近来的情况,掌柜掂量着锦囊里的分量,眉开眼笑地回话。
“这流枫郡最好的自然是熟宣,最顶尖的‘蝉衣’纸如今卖到了近一两一张,您要是卖到别处去,还能再抬几分价。”
“至于风景,江南处多水,如今早春无荷,只能看看郊外柳色。看您这马车就好几辆,人也多,不如先住下,待明早再去。”
“对了,可别往东郊去,太守之前说过那块圈了地练兵,守得严严实实的,您是外来客,可别误闯进去了。小老儿可听说有不知好歹的故意往那撞,被军爷吊在树上打!”
穿云见掌柜确实也只知道这些,转向站在她身旁的顾仪,道了声“主子”。
顾仪戴着幂篱,白纱遮住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眸,眼波流转,婉转生情。她今日绾发特地将前发束起,束了个回心髻,作新妇装束,藕色袄的袖间露出一只穿丝镯。
掌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见她未多做停留,径直上了楼。
顾仪在尽头处寻到了穿云定下的房间。
房间靠窗,收拾得极为整洁。透过窗能看见街道上稀疏的人群,偶有小贩的吆喝声传来。
“刘叔,你曾在矿场管事,按流枫郡的地质和气候,这铁矿当是何种?”
刘叔恭敬地站在她身后,回道:“小人见过的也只磁铁和黄铁两种,这气湿,土软发红,山型低矮,当不是磁铁,其余小人也不敢空口说。”
顾仪望向窗外,眼神忽地一顿,又很快收回。
“多谢刘叔了,先去歇着吧。”
刘叔听令后转身退出了房间。
岑观言还在楼下与掌柜商量中午的菜色,只借了客栈的厨房,交给随行的侍女自己动手。
掌柜有些不快,看着那袋沉甸甸的银子,才露出个满足的笑,将厨房让了出来。
岑观言正准备上楼时,习惯性回眸看了看,掌柜正和来送菜的菜贩说着话,五指摊开,又是在讨要好处。菜贩无奈地苦笑,最终还是掏出了一小串铜板,得到掌柜的一声嗤笑。
他眼眸微眯,看清楚了些,才上了楼去寻顾仪。
“殿下,此处有蹊跷。”
岑观言沉声道。
顾仪招呼他走到窗边,居高临下地俯视街景,对面是一家玩器坊,不少穿着富贵的人进进出出,手里拿着造型奇特的玩意儿。
“对啊,从进流枫郡时就不对劲了。”
她说得淡然。
铁矿干系重大,除非背后的人是个头部有疾的,否则绝不会将流枫郡的守卫放得如此宽松。
侍卫在收钱时看清了穿云的脸,眸中有一丝闪过的欣喜,被顾仪捕捉到。她将其理解为猎物进网的喜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岑观言缓步走到她身边,说道:“掌柜在与菜贩说话时,我见他指甲上有未除尽的蔻丹,是京城里时兴的颜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仪轻笑一声,反问他:“君正还对女子饰容的玩意感兴趣?”
岑观言低声回她:“殿下曾用过。”
微凉的东风掠窗而过,酒幡飘摇。
顾仪坐回桌边,提笔写了几行字,一边说着话:“掌柜是假的,侍卫也是装的,看来这次他够尽心尽力的。”
“你猜我方才看见了谁?”
岑观言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何咏,虽遮掩了容貌,身形没有大变化,颈后的疤痕也还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何咏幼时曾与京城一泼皮斗殴,在颈后留了道疤痕。很久远的一件小事,却是他痛恨所有寒门子弟的原因,简单得有些直白。
纪家用三倍偿还空饷的代价换回了纪怀枝和纪家的清白名声,于是罪责都被推到了从罪的何咏身上。前兵部尚书何咏,滥用职权调用禁卫军,且假造空饷谋取暴利,虽有世袭的爵位在身免了一死,也被判了流刑。
在刑部人处理事务时,有人将何咏流刑的地点改成了黎州。
顾仪从未看轻过任何一个对手,即便是一个已经失败的对手。从那日前便处处留心,在最开始的情报上又添了几笔。
“我猜另外一人也在这,还真是执着。”
顾仪收笔凌厉,笔锋凌然如刀。
“纪三公子?”
岑观言明白她口中的另一人是谁,那位据传被纪家送离京城求学的纪怀枝,陨星一事的策划者,以及……顾仪的爱慕者。
“应当不止他一人。纪信芳已对他有些失望,不会将所有事全盘交给他,估计还有其他纪家人协助。”
顾仪起身,将刚写完的纸笺叠好,压在了镇纸下。
“去把弄影和穿云叫来吧。”
对顾仪来说,唯一的优势是夏嵩死得太快,流枫郡停留的人消息传递不够快,也没了一州知州的护佑,行事不敢太过张扬。
一出好戏,一盘好局,都等着在今日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