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夏嵩把来访的一行人安排在驿站内,唯独问了顾仪:“驿站简陋,殿下可在府衙下榻,若肯赏光,臣蓬荜生辉。”
顾仪站在驿站外,望着内侍们来来回回地搬着行李。黎州也有不少侍卫帮忙搭把手,他们甲胄在身,手中挎着长剑,能窥见做工优良的剑身,于藏锋处寒光生辉。
“夏知州盛情相邀,本宫怎好拒绝呢?”
她轻声笑着,应了他的请求。
岑观言投来不赞同的目光,见顾仪答应后有些无奈,几步并作一步,跨到她身边。
“夏知州不介意添个人吧?驿站有些湿气过重,岑某身有腿疾,恐有些不方便。”
夏嵩摆明着不怀好意,去府衙入住,无异于羊入虎口。可殿下偏爱兵行险招,往危险聚集处去,去试探那猛虎的爪牙够不够锋利。
府衙总算是显现出些江南的秀气,檐角飞扬,木雕楹柱浑然一体。灰瓦白墙间,探出朱红色的门户,给人官府的肃穆之感。
夏嵩亲自引顾仪到了住处,那里像是早就收拾出来的厢房,两面隔水,唯有正门能进出。
“府衙中内流从中穿过,殿下也可赏玩院中奇石溪流,若有需求,唤院中下人即可。”
他指着一侧的水流,眉眼温和,尽心尽力地介绍着府中景象。
“听闻殿下来巡查南方三州新法的推行情况,这几日正是繁忙的时候,府衙中也腾不出人手,殿下可否三日后再去下属郡县看看?”
“那便依夏知州所言吧,三日本宫还是等得起的。”
顾仪显得很通情达理,抛了个眼神给岑观言。
“对了,岑大人便留在这吧。”
夏嵩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点了点头,道:“接风宴酉时在正厅,黎州官员愿为殿下洗尘,还请殿下赏光莅临。”
他推门出去后,岑观言张望了外头无人后,将门关紧。
顾仪坐在梳妆镜前,翻弄着房间内的首饰,把玩着一圈璎珞上的东珠,低着头说话:“如何看此人?”
“进退有度,举止有礼,表面如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内里的模样不由得知,话里暗藏着隐情,以及此处庭院,后不靠墙,左右靠水,不闹出大动静的情况下只能从正门进出,阻隔了殿下暗中出府探查。
“黎州定有变故,只是还无法知晓是何种变故。”
岑观言向来谨慎,也下了个肯定的判断。
“我猜得大胆些,他想谋逆。”
顾仪说得平缓,话语中的意思又似惊天雷鸣炸响。
“晚宴估摸着能见到沈家人,到时候便知道答案了。”
若是旁人,大概会以为顾仪话里的意思是沈家是她的母族,会告知她真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岑观言却清楚得很,殿下在此种情况下能付出的信任极稀少,她天然猜疑任何一人口中所说的事实,无论是下属,还是亲人朋友。
行事大胆,思虑谨慎,谋定而后动。
顾仪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便知道他明白了,露出一个戏谑的笑。
“这几日的饭食便劳烦岑卿了,还有夜里……”
岑观言听清了最后两个字,脸色忽地笼上浅淡的胭脂色,垂下眼眸抿着唇。
“夜里劳烦岑大人安静些,我睡得浅,易醒。”
顾仪调笑的声调落回平常,饶有兴致地望着岑观言的耳尖,那儿还留着一缕浅绯色。
她迈出一步,开了前头的门。门是紫檀木制成的,纹理暗沉,阴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透出些低调的雅致,
“殿下有何吩咐?”
院子里的仆役极为热情,听闻门开的声响,迅速聚集过来,行了一礼后注视着顾仪迈出的一只脚。
“室内没有茶水,哪位去倒些过来?”
一位绾着双环髻的侍女出列应了声,托着茶盘进了室内,将两只冰裂纹白釉杯置于桌面上,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顾仪轻啜一口,露出些不喜的神色,很快压了下去。
“本宫来得匆忙,忘了把贴身宫女带着了,劳烦请个人去驿站传信,让弄影和穿云过来,把本宫带的容衣新芽也捎上。”
“许是习惯问题,这茶还是得她俩来沏。”
顾仪揉了揉耳后,摆出有些烦闷的模样,催促仆役们尽快去传信。
眼看着有人往正厅去询问夏嵩,她勾起一抹笑,晃得院中其他人的眼神不由得聚焦在她身上。
这位京城来客极美,举手投足是江南未有的风情,带着宫廷出身的高贵,看着便不好伺候。
一刻钟后,夏嵩亲自领着弄影和穿云进了庭院。
“是臣考虑不周了,还请殿下恕罪。”
他话说得诚恳,顾仪却在他眼底窥见一丝轻蔑和不耐。
“夏知州何罪之有,本宫只是在京城待惯了,换了口味有些不适应罢了,饮食是如此,穿衣也是如此,还得继续麻烦夏知州呢。”
顾仪带着微微的笑意,与穿云对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门再一次关上,夏嵩听见昭和长公主语带抱怨,朝那个名叫穿云的宫女说了句话:“本宫还是得喝你沏的容衣芽。”
是个从未听过的茶名。
夏嵩嗤笑一声,本以为来的会是朝中大臣,哪知道来的只是个不谙世事的长公主,面上装得沉稳,内里还是天真,直到现在都没意识到局面不对。
“穿云,许久没见你如此了,近来事务繁忙,可是太劳累了?”
顾仪打量着手挽手的弄影和穿云,心知肚明穿云的脸下换了个人。
“主子说笑了,为殿下分忧哪来劳累,只是今日旅途奔波,怕沏不好您要的茶。”
顾仪传的话里有话,眼前人也是个聪明人,明白她要做什么。自容州假死后,她派了许多事务给他,倒是许久未见上一面了。
苏复不能揭下脸上的伪装,只能侍立一旁,不甚熟练地沏了杯茶。
“进府衙的路上可看到些什么?”
“守卫极多,超过了正常府衙的数量,装备精良,殿下也应当看得出来。”
顾仪和岑观言对视一眼。
“弄影,横江估计就关在这,有空可去四处找找,探清位置,先不必救人。”
顾仪吩咐道,从室内随手拿了张宣纸,毛笔墨汁吸得饱满,浓重地画了几笔。
夏嵩是个自大的人,因低谷时的自卑,生得意气风发时的自大,对他人的信任极浅,也存了试探她的意思,估计就把横江关在府衙里。
对方以为她在瓮中,可又是否知道,她是自请入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