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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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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之中,四个人已说过各自的理由,都是一般的未接触过,或者送到手上已是如此,有些疏忽没检查清楚。

    原本指向同一个人的,纷纷开始为自己辩解,生怕挨上罪名。

    唯独轮到冯坚时,他言之凿凿:“翰林其余同僚都尽心尽力,每日为修国史劳累到深夜,只有岑编修闲散无事,总共也只编了错讳的那一节,不是他还能有谁?”

    满堂目光灼灼,聚焦于岑观言身上。

    明明是一样的官袍,处于肃穆公堂上,他偏似春日游陌上观杏花的少年,端端正正,声线清脆沉稳,一句一句缓缓道来。

    “微臣在此有三问。”岑观言移了几步,走到众人的对面。

    “一问,自岑某入翰林院至如今,从未接手过任何与修国史相关事宜,是也不是?”

    冯坚涨红了脸,回道:“那分明是你不思进取,懒散度日!怎能赖到我们头上?”

    岑观言没理会他,继续向众人发问。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砸在翰林诸人心上,砸的人心生畏惧。

    “二问,诸位同僚说错讳是岑某手上出的错,那国史前部是哪位交到我手上的,又是何时交到我手上的?”

    “三问,是哪位从岑某手上接过的国史,既如此笃定是我错讳,为何当时不提出而是任其被送出翰林院?若是如此,又有何居心?”

    语毕,他躬身朝堂上三位主审官行礼,衣袂在空中划出弧线,再干脆利落地垂下。

    “微臣疑惑诸多,还请诸位同僚解答。至于闲时岑某多在内库读书,每日酉时过一刻离开,翰林院侍卫可为证人。”

    满堂寂静,无人能答,冯坚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堂上的司空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看着对中央发言的岑观言多有赞赏。

    刘巡查有些下不来台,当初翰林院众口一词指认岑观言,他也不想劳心劳力地再去查案,只想着等他认罪早早了结,给个交代。如今看来,被指认的岑观言措辞清朗,句句在理,倒是翰林院众人哑口无言。

    “岑编修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当真不怕有人曾看见你的所作所为吗?”

    柳安德有些气愤,说话声气息也不太稳当,开口质问道。

    “那日冯推官亲眼看见,你在众人散去后溜去了他书案处,不知干了些什么勾当。最初冯兄只以为你家贫想找些银两,便没有揭穿,直到错讳一事传出才明白你竟行如此龌龊之事,简直令人不齿!”

    “亏得冯推官还想着护着你的名声,只作书写谬误报给巡查大人,谁知你还倒打一耙,反污蔑翰林同僚!”

    说罢,柳安德气急一摆手,险些没喘过气来。

    “是如此吗,冯推官?”岑观言平静地开口,“是如柳推官所说,你亲眼所见无半点虚假?”

    “对!枉我还曾仰慕过你的才学,只恨当初没看透你所作所为,也不会任由错讳一事发生!”冯坚回道。

    “那冯推官说说,是哪日何时,可有第三人在场可证明?”

    “三月初五酉时,杆影刚好过了日晷酉字,故记得十分清楚。”冯坚不假思索地回答,堂上的人也变了脸色,只有顾仪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岑观言。

    她在等待他的反击。

    “可三月初五,那日是个雨天,不知冯推官是如何见到的杆影?”岑观言轻笑一声,略微倾身转向冯坚,盯住他的脸。

    “那日…那日明明是个晴天!”冯坚有些慌乱,迟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是岑某记错了。可有一点,我每日离开翰林院的时间,是酉时差一刻,而不是酉时后。酉时常德街过于拥挤,故我向来是先走一步的。”

    “方才是下臣谎报了时间,还请大人唤来翰林院侍卫,一问便知。”岑观言拱了拱手,也不再看冯、柳二人,径直走回到刚开始的位置。

    刘巡查招来下属耳语几句,不一会儿一位侍卫打扮的青年到了大堂。

    “卑职可作证,岑大人都是卯时前一刻到,再酉时提前一刻离开,每日如此,从未变过。”

    话音一落,冯坚和柳安德神情一变,脸色灰白垂下头去。

    顾仪敲了敲面前的惊堂木,脸色微冷:“二位也别顾着垂头丧气了,说吧,谁是错讳的那个?”

    “首告有功,抵罪。”她的声音还是少女的轻柔,微微的凉意带着皇家惯有的居高临下,轻轻一句,便惹得那两人险些在堂上大打出手。

    “是你吧,柳推官。”岑观言叹了口气,结束了两人言语的互相撕扯。

    “我昨日特意看了你秋闱的卷子,文采飞扬,只是卷面有处涂改,隐约能看出是先帝名讳中的一字,也是这次错讳的字。”

    “错便是错,抹掉的、掩盖的还是错。错上加错,更是错。”

    “此后,望汝自珍。”

    柳安德像是被定住了,一动不动,忽而失声痛哭。

    刘巡查唤了衙役将冯、柳两人押进大牢,又转向司空和顾仪。

    “司空大人,长公主殿下,这案子算是结了,殿下您看看该怎么判?”

    顾仪正玩弄着腰间的玉璧,百无聊赖。听着刘巡查的话,忽地来了些兴致:“那两人按律判吧,至于翰林院,罚俸一年。岑观言……本宫去容州还差些人手,就平级外放到容州找个县当县令吧。”

    “司空大人,本宫恐怕要去些日子,陛下劳您多费心了。”

    三堂会审告一段落,岑观言独自离开了刑部大堂。

    目前,他暂时在京城租赁了一方小院,暂作起身之所。不日要前往容州,倒是该和屋主人说一声。

    他正想着此事,身后有人喊着“岑编修”。他回头,才看见是先前端坐堂上的司空大人。

    “岑编修,真是后生可畏啊。眼见大宁的新一辈也有些人才涌现,我便也放心了。”司空感叹着,语气悠长。

    “司空大人客气了,下官惶恐,只当尽力而为。”岑观言对这位老臣十分敬重,司空大人壮年时也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为人也亲和。

    “不过,你且听着。容州之行,离长公主远些。以后回朝,也切记离长公主更要远些。”司空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神色凝重地嘱咐。

    他也算是看着昭和长公主长大的,当初还会扯着先帝衣角撒娇的小女孩,已长成了他也看不透的模样。

    极美,极艳,风情烂漫且神秘,极易吸引正当时的少年,尤其是如对面这个年轻人一样的少年。

    岑观言不太明白,还是点了点头,免得老人家担忧。两人就此分别。

    今日天气极好,风云暂歇。

    若识风云意,何愁雨谷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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