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深灰
原画设计因为于归的加入变得异常顺利，瞿扬将收尾工作稍微交代了一下，瘫在总裁办公室的沙发上动也不想动。
这半个多月太疲惫了，他基本是处在一个连轴转的状态。
他仰卧在沙发上，揉着发酸的眼眶，想起于归画的那个人偶，他从一堆画稿中相中那幅，便是因为那种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的破碎感。
这样的人偶是于归照着自己的脸画出来的，瞿扬叹了口气，自从他知道了这件事，就总是忍不住想起于归那个极具脆弱感的笑，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我不认识你，你也没听过我”
瞿扬又想起这句话，对应着那个笑容，竟然让他莫名的心口发疼。
“妈的，肯定是熬夜熬的心绞痛了”
瞿扬按着心脏暗骂。
手机铃声突然唱了起来，他皱着眉头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是一个“龟”字，他腾地坐了起来，清清嗓，按了接通，但传入耳朵的却是一个男声，
“你好”
听见男人的声音，瞿扬不知怎的，心里的火忽地着了起来，没好气的回道：
“你谁啊，是那天那个小子吗？”
那人愣了两秒，
“请问，您认识这个手机的机主吗？”
瞿扬懵圈了，
“我认识啊，怎么了，她手机丢了？”
不是什么密切的男人，瞿扬莫名轻松不少，但紧接着那人说的话又让他紧张起来，
“噢，我是xx派出所的民警，这位小姐在小区门口被人袭击了，就在你们通话后不久，如果您是她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方便来一下xx医院，她现在正在昏迷，后续可能需要陪护。”
“操，我马上到”
瞿扬一高儿蹦起来，跑出公司，一路飙车一样地赶到了医院，索性是深夜，路上的车很少。
一路上瞿扬都在后悔，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能让女孩子深夜一个人回家。
医院隔得不远，不到十五分钟瞿扬就出现在病房门口，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正搓着乱糟糟的脑袋跟同样一脸疲惫的警察说话。警察看见瞿扬，赶忙迎了上去，
“您是那位小姐的朋友吧”
瞿扬同他握手，
“我姓瞿，是于归的……上司”
他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定义自己的身份，但承认是朋友又总觉得底气不足。警察“噢”了一声，将医生拉了过来，
“您跟他交代吧，我得去看看现场”
他告了个别就匆匆离开了，大夫叹了口气，重复一遍方才的话
“患者被送来时已经陷入昏迷，脸部有多处挫伤，后脑有撞击伤，身上多处软组织……”
瞿扬“啧”了声，
“大夫，长话短说”
“总之，脸上和身上就是所谓的皮外伤，头部受到撞击，出现了脑震荡症状。半小时后脑部ct的片子就出来了，你取过来找我，我看看有没有脑内出血，脑挫伤这些病症。”
瞿扬接过医生递来的单子，点点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叹了口气，他开门走进病房，看见于归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侧着脸向着门口的方向，她脸颊嘴角全是淤青，左眼处肿得老高，下颌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瞿扬“操”了一声，饶是有点心理准备，他还是被于归这副模样吓到了。
他从兜里摸出皱吧得不成样子的纸巾，蹙着眉头走了过去，预备给她擦擦。手刚抬起来，却赫然瞥见于归那本来细白的脖颈上印着青紫色的指痕。
瞿扬后怕了，这疯子是想杀了于归，倘若他真的得逞了，瞿扬的良心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安生。
瞿扬守了于归半宿，可能是身体早就到了极限，于归一直在昏睡，中间医生来查了好几次，确认伤势没有大碍瞿扬才终于放下心来。
五点，东方天色渐白，第一缕阳光落在于归脸上，她羽扇般的睫毛轻颤，片刻，睁开了眼睛。
瞿扬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低头看着于归的脸，急切地问，
“你醒了，哪里不舒服……”
视线落在于归眼睛上，他愣住了，
“你……你的眼睛”
是灰色的，和那个一眼就惊艳到他的人偶一样，阳光射进那双灰色的瞳孔，美得绚烂夺目。
第一眼就看到最不想见到的人，于归懵了片刻，一时忘记了这码事，等意识过来时，连忙闭上了眼睛，一开口，声音却沙哑的陌生，
“你怎么在这”
瞿扬愣了两秒才稍稍回神，
“你拨出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我的，警察可能以为咱俩关系不错吧。”
于归咳了一声，想起昨晚那个疯子，恐惧重新缠上她的心脏，她深呼吸好几口，抬起手去摸脖子。
瞿扬按下呼叫铃，难得柔声安慰：
“没事了，别害怕，医生说你的伤没什么大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警察一会来做笔录，一定能抓住那个疯子。”
于归浑身疼地都快散了架，死里逃生的后怕更在心理上给她留下不小的阴影，她轻轻动了动身子，疼的直吸气。此刻她也顾不得身边是谁了，虚弱地开口，
“想喝水。”
瞿扬倒了杯水，扶着于归起来喝。
于归稍稍撑起身，刚想抬手接杯子，胃里却突然涌起了翻江倒海般的感觉。“哇”的一声，她只来得及侧个头，一肚子的隔夜饭便吐在了瞿扬的身上。
瞿扬的衬衫裤子全都遭了秧，他站在那里，手都在颤抖，于归忙道歉，
“对……对不起，我……哇……”
梅开二度。
瞿扬的眉毛恨不得拧成一个死结，他看着于归，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半天，才骂出一个字
“操！”
当事人很后悔。
如果他当初不找于归的麻烦，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儿了，他更不会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在这伺候人。
真他妈委屈。
瞿扬脱了那件饱受摧残的衬衫，用尚称得上干净的地方胡乱擦了裤子上的东西，然后认命地蹲在地上，忍着强烈的恶心收拾于归吐出来的那堆秽物。
于归躺回床上，眼前天旋地转的，她虚弱的开口，
“我怎么了，要死了吗？”
瞿扬没好气的回答，
“有点文化吧，您这是传说中的脑震荡，离死还远着呢。”
于归叹了口气，浑身都疼，她没忍住，哼唧了一声。
瞿扬听见这声□□，心酸的什么似的，别扭的开口，
“对不起”
于归有点耳鸣没听清，
“啊？”
瞿扬翻个白眼拉起长音，大声道：
“对——不——起——”
他轻叹，
“我不该那么晚让你一个人回家，挺后悔的。”
于归愣住了，没想到这个讨厌鬼还有这么有人性的一面。她顿了顿，突然想起那个疯子在她耳边叫“然然”，她闭了眼睛，轻声回答：
“没什么，和你没关系，总会有这一天的。”
没头没脑的，瞿扬没明白。
收拾完那堆东西，瞿扬黑着一张脸出门，将秽物和衬衫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他裸着上身，露出宽肩窄腰，八块腹肌，即使是顶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肾虚脸，仍旧惹得走廊的护士小姐们暗暗尖叫。
回病房时，医生刚走，于归正抱着大夫塞到她怀里的垃圾桶，像只受伤的小狗一样呆呆的坐在床上，瞿扬一开门，于归深灰的瞳色便撞进他的眼里。
她满身是伤的坐在那里，没有美瞳遮挡的眸子流露出的情绪除了冰冷，更多的是无边的空洞，瞿扬终于明白，于归为何会把自己画进那幅画，他突然就觉得，即便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建模师，也无法复原出这样的惊艳。
“哇……”
于归埋进垃圾桶，吐的天昏地暗。
瞿扬“啧”了声，心里暗骂，真他妈会破坏气氛，这下好了，他再对着人偶图，估计都能自动带入她吐的模样了。
于归吐完抬起脑袋，看见瞿扬正端着水杯站在她身边，另一只手举着电话，嘱咐那头送些什么东西过来。
她颤巍巍地接过杯子，眼神坦坦荡荡的在瞿扬裸露的上身来回扫射。瞿扬说完挂了电话，看见于归一脸正气的盯着自己的身体，他哼笑一声，大大方方的转了个圈，
“怎么，还想画我啊，来，看仔细点，好好画。”
于归喝了口水，收回了视线。
不得不说，瞿扬的外表太完美了，转身的瞬间，于归甚至看见他皮带处露着半个腰窝，真要命。
放下杯子，于归抱着垃圾桶倚在床上，眼睛定定的看着天花板，现在她的整个世界都在转，各种色彩像万花筒一样在她眼前乱晃，太难受了。
瞿扬坐进椅子，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好奇，
“你…你的眼睛，你是混血？”
于归虽然长得美，但并没有多少西方血统的特征，这双灰瞳生在她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不得不说，瞿扬见过各式各样的大美女，但这样独特的，不多。
于归沉默了，她的脑子现在很混乱，已经经不起太多的头脑风暴，正当瞿扬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突然听见于归开口说话，声音带着哑，
“我的家族里……没有外国人，我的眼睛……可能是诅咒吧”
瞿扬愣了愣，半天“噢”了一声。
于归的头晕终于稍退了一些，她偏过头看瞿扬，很诚恳的说，
“谢谢你，我差不多没事了，你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了，你应该很忙吧”
她是真心感谢瞿扬，虽然没有瞿扒皮拖着她加班，也不会给那个疯子创造行凶条件，但凡事都不能事后诸葛亮，没人会期盼这种事情发生。单是瞿扬这一通任劳任怨的照顾，便已经让于归觉得欠他人情了，这偏偏是于归最讨厌的情况。
听了于归这番话，瞿扬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斜眼看她，
“你被袭击这事吧，怎么说也跟我有点关系，我留在这为了心安罢了，这样吧，你要是觉得我在这不方便，赶紧把你家里人叫过来，人来了我就走。”
他多少有点气不顺，多少人想求着他照顾他都不搭理，于归可倒好，从始至终那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真是有够倒胃口的。
谁料，他话一说完，清晰地看见于归的眼神蓦地沉了下去，不说话了。这倒弄的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气氛莫名尴尬，两个人干脆各发各的呆，都不搭理对方了。
半天，瞿扬突然一拍脑门，“她不是没有家人吧”。想到这，他转脸看于归的表情都透着说不出的复杂。
于归被他这动静闹得一惊，再看瞿扬那副便秘的表情，登时就明白瞿扬想什么了。她哼笑一声，
“就是你想的那样，家里没人了，赵萱萱还在外地，我没人可以叫。”
她抱紧垃圾桶，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
更尴尬了，瞿扬咳了两声，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这时，电话识趣地响了起来，他看着lina的名字，心里涌起一分感激，“我的好秘书，回去就给你加薪。”
瞿扬出了门，取来了lina送来的东西，赶紧钻进卫生间，换下了那条浸着牛肉味的裤子。
换衣服的时候，他不可控制地想起于归方才那副神情，“没有家人”于归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云淡风轻的，好像那根本就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挺无情的。
瞿扬大概能理解为什么于归总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了，也挺可怜的，瞿扬叹了口气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