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雨已经小了许多，只有毛毛细雨的程度。
沈白见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半干不干的，摸了摸他的胳膊，一片冰凉。
便利店的空调开了一天，温度也不高，余乐航一身湿淋淋的在冷气里待着，能暖和才是怪事。
沈白有些歉疚，问：“你冷吗？”
余乐航身体素质好，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大感受，但看到沈白又抱歉又担忧的眼神，决定改口了：“很冷。”
沈白一慌，说：“你可别感冒了。我们快点走。”
余乐航被她用了点力道拉着走，奈何他的体积在这，并不是那么好拉动。他声音蔫蔫的，说：“我饿了，想吃东西暖胃。”
沈白说：“那我请你吃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余乐航说：“你定。”
沈白把他带到了他常吃的关东煮店。
上学的时候，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这家店里吃东西。
就算是回家的频率低得可怜，也在老板这里刷足了脸，已经和老板算是老熟人了。
老板是个老爷爷，和妻子一起经营这个小店，店里客人只有三两个也显得满当当的，店面太小了。爷爷朝沈白打招呼：“上次来吃还是什么时候哦，还记得我这个小店呐。”
沈白说：“哪能忘呢爷爷。”
她熟门熟路地点餐，示意余乐航按照她的方式点。
爷爷笑眯眯地对余乐航说：“帅小伙也好久没来啦。”
沈白惊讶道：“你也来过？”
爷爷说：“何止是来过，也老来吃呢，可比你来得都勤。想不到你们居然凑一块来了，以前发现你们常差不多时间来，原来是认识呐。怎么以前不见你们打招呼呢。”
沈白有些懵：“我怎么没看见过他。”
爷爷笑了，说：“你吃东西那股认真劲谁能干扰到你，而且吃完就走，可能旁边坐着谁都没来得及看。”
沈白看了眼余乐航，小声嘀咕：“那时候还不认识他呢，陌生人我都一般是无视。”
话被余乐航听到了，瞥了她一眼。
热腾腾的关东煮端到了二人面前，奶奶说：“开心吃！”
沈白晚上就啃了几口面包，现在有点饿得前胸贴后背，不顾形象地大吃了一口粉丝，暖汤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忍不住赞叹：“真好吃。”
余乐航问：“晚上吃了什么？”
沈白说：“没时间吃，随便糊弄了点东西。”
余乐航说：“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让你别总糟蹋你的胃。”
沈白说：“特殊情况嘛。”
余乐航把自己碗里的鱼丸挑给她两个，说：“你再这么糊弄下去，我就要每天看着你吃饭了。”
沈白很爱吃鱼丸，但这次忘记点了，见余乐航把自己的鱼丸全给自己了，想给他挑回去一个。被他制止了，他说：“你吃吧，给你点的。我吃了晚饭，和你这个晚饭糊弄大师不同。”
沈白说：“怎么觉得你今天看我不太爽？”
余乐航笑，说：“被发现了，看来我没隐藏好啊。”
沈白夸张地搓搓胳膊，说：“你别笑了，笑得我瘆得慌。”
热乎的东西下了肚，可算是感觉有了力气，身上也开始热乎乎的。
店里面没有空调，只有几台立式风扇要呼呼转动。
暴雨过后的夏季，室内比室外要闷热得多，沈白额头都吃出来了薄汗。
见余乐航吃饭慢条斯理的，说：“上次和你一起吃水饺我就发现你吃饭好像挺慢的，今天倒是不太慢，不过你的吃相真好。”
余乐航听到她提起上次的水饺，胃反射性地想要抽搐，喉头堵着水饺的感觉瞬间涌入记忆中。
店里还有其他两个食客，看上去像是一对情侣。两人低声地交谈着，不时地相视而笑，既温馨又默契的模样让沈白又开始思维发散。
余乐航正在吃一块煮透了的白萝卜，半湿不干的头被撩上去，优越的五官显露于白炽灯光下，这个人天生适合作为众人的焦点。
沈白拼命压下内心的悸动，这样沉沦下去只会越发悲凉。
她开始没话找话：“没想到我们居然常在一家店吃东西，店这么小却总是擦肩而过，怪可惜的。”
余乐航放下筷子，说：“确实挺可惜的，可惜你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太行。”
沈白说：“干嘛只怪我，我没注意到你，你不能主动来和我打招呼吗？”
余乐航沉默，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消失，视线是对着沈白，但好像越过她飘向了更远处。
沈白想咬掉自己不争气的舌头，当时二人不熟人家干嘛要来给自己的打招呼啊！这样没话找话把话题说死，不如不说话呢。
沈白正左思右想另开话题打破尴尬，余乐航似乎回神了。
他勾起嘴角，不像是在笑，更像是在惋惜：“怪我。”
你在勇往直前，我却在粉饰懦弱。
所以总是擦肩而过，蹉跎经年。
还好我还有机会能够抓住，这一次不想再错过。
上午八点五十分，沈白抱着手机蜷缩角落。
这还是她做打工人以来第一次这么不称职，便利店阿姨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不由得和沈白一起紧张起来。
今天是个大日子，高考成绩上午九点就要出分了。
沈白不停地回复好友们发来的消息，和班上的同学们一起候着这个庄严的时间点到来。
早上她照例吃完早餐出门打工，父母破天荒地叫住她，让她请假待在家里查分。
沈白不乐意，还是来上班了。
她其实在害怕。
高考结果已经在交出试卷的时刻便已经注定了，不论好与差沈白都能咬牙接受，但是她父亲不能接受全部，他只接受沈白考出好分数。
考砸了对于沈白来说，家庭便成为了地狱。所以她宁愿来上班，就算坏结果来临也能缓冲一小段时间。
托同桌的福，刚考完就被她拉着对了所有科目的答案，沈白认为自己心里有数，估出来的分和平常的发挥大差不差。
学校是按照成绩排名来分班，虽然沈白没有冲进1班，但是在2班的成绩也位列前次，没有跌出过前十。
沈白觉得，她对高考结果虽然没有到胸有成竹的程度，但也没有过于担忧。
安慰了忧心忡忡的同桌，沈白问余乐航。
白日梦专家：马上就能查分了，你紧张吗？
余大师：不紧张。你紧张？
白日梦专家：还好，就是心跳速度不太受我掌控【微笑】。
余大师：你在家还是在便利店？
白日梦专家：在便利店。
余大师：我在去的路上。
白日梦专家：？？？
余大师：到了。
与此同时，便利店门口传来自动设定的“欢迎光临”的问候。
沈白倏地站起。
余乐航朝她招招手。
沈白小跑到他面前，说：“你怎么来了？”
余乐航说：“来给你注强心针，还紧张吗？”
沈白有些发愣地摇头。
余乐航的出现，把她内心躁动不安的因子全部抚平。
此刻她反应过来，她一直都在紧张。
她在欺骗着自己，一直暗示自己不去紧张，还充当别人的知心依靠，安慰这个安慰那个。
对于这个没有揭晓的结果，她没有那么气定神闲，她也害怕考砸。
心里有数是用来掩饰慌乱的借口。
余乐航出现在她的面前，打破了看似坚固的外壳，暴露出柔软的内里。
其实这外壳不过是巧克力做的。看上去黑黢黢不可破，其实用带着温度的手指就能融化。
沈白不仅不觉得被揭露的事实让她不堪，相反心安定了下来。
丑陋的真相好过伪装的宁静。
就像余乐航说的，他是她的强心针。
沈白突然好想抱抱余乐航。
阿姨说道：“这是白白的同学吗？还有两分钟就要查分了，你们做好准备啦。白白你也别站岗了，和同学去那边坐着查吧，店里有我看着呢。”
沈白谢过阿姨，坐定看着手机查分界面。说：“会不会卡住啊，这么多人一起查。”
余乐航摆弄着手机，说：“会吧，卡住也不用着急，或早或晚都能知道。”
秒针滴滴答答往前。
九点一到，沈白输入自己的信息。但是验证码一直显示不出来，点一下网页刷新，页面内容直接白了。
她满脸黑线，关闭当前页面重新再进查询入口。
凑到余乐航面前看他手机，他已经查到分了。698。
沈白的对着这个分数倒抽一口凉气，这分数她只在梦里想过。
沈白感叹：“这就是另一个次元的世界吗……”
再一次进页面比较顺利，验证码也显示了，沈白点下【提交】按钮。
结果猝不及防地蹦到她眼前，612。
她大脑一片空白。
考砸了。这三个字牢牢地钉在她的脑子里。
这个分数比她模考成绩低了得有十五分了，和她估的分也有差距。
沈白面无血色地说：“我完了。”
余乐航拿过她的手机，暗灭息屏放在桌上。
握住她还维持着原样姿势的手，她的手指冰凉，手心里还渗着汗水，表情木然。
接下来沈白好像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但是她没有动作。
她浑身无力，要不是能靠着桌子边，她怀疑自己可能会倒下。
是余乐航帮她接的电话。
“老师，我是余乐航。……嗯，对。沈白和我在一起。……612。……知道了，老师再见。”
刚挂，铃声又响起来了。
余乐航把手机给她看，问：“你妈妈的电话，要接吗？”
沈白听到了，但是做不出反应。
平时听起来平缓悠扬的手机铃声，此刻听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招魂曲。
这不是电话，这是来把她拽进无疆领域的魔手。一串串音符就像层层叠叠恶鬼的手，不断地朝她伸来，抓住她的头发，抓住她的手腕，抓住她的大腿，抓住她的脚踝。
她要被拉进去了，可是她反抗不得。
这每一个恶鬼的脸都长着她爸的模样。
忽然之间，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余乐航把电话挂了，将手机关机。
沈白机械地看着他的动作。
余乐航说：“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