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06)
向阳没将这条短信放在心上,也没去猜是谁给她发的短信。
陈余向来玩得开,这一单他从没想过掩饰,也没刻意对她隐瞒。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不需要别人来提醒。
但向阳还是给这个长得好看还专一但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心人回了个谢谢。
回到家,程琴正在侍弄花草,院里躺了一地的盆栽和土块,把鹅卵石铺成的路也占满了。
人无处下脚。
向阳只好倚着铁门边上,看程琴拿着把小铁锹刨小坑。她妈受陈太太的影响,这两个月来爱上了养花草来打发时间。
只是种了两个月,也没见这院里有哪一盆花草成功活下来。
向阳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妈,你在种什么呢?”
程琴听到女儿声音,才发现她回来了,刨坑的动作一停,抬起头问:“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没见到陈余吧?”
要不怎么说知女莫若母呢,她什么话都没说,只往跟前一站,她妈就能猜到她一天都干了什么。
向阳心下叹气,面上却温顺地答:“陈余外出了,不在公司。他给我发了消息,说明天晚上请咱们一家吃饭,让我跟你们说一声。”
“这孩子,怎么还客气起来了。”程琴眯眼一笑,又数落起向阳不懂事:“你也是个木疙瘩,人陈余是想单独约你,只是害羞不好开口,才捎带我跟你爸,你怎么就答应了。“
“他爸妈也出席。”向阳说。陈余没事不会约她,明天的饭局,他直接说是他妈请的。
这话一出,程琴脸上笑容更盛,“那挺好,那挺好。晚点你跟我去逛街,买两身新衣服。”
两家人见面,自然不是吃饭那么简单。
她和陈余的婚期只剩半个月,诸事已定,只差婚礼流程还没商量,明晚吃饭十有八九就是说这事的。
向阳想到这儿,兴致缺缺耷下眼:“不用买,我还有好多衣服。”
“你那衣帽间里有几件衣服我还不知道?”程琴瞥她一眼,但也没强求:“你过来,帮我把这些花种上,我跟你姑姑逛去。”
向阳踮起脚,小心避开地上躺着的花草,走到程琴面前,接过小铁锹,问了句:“就随便种?”
“随便种。”程琴扔下一句,往屋里走去。
向阳怀疑:“这样能活吗?”
程琴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不能活那就是命,认了吧。”
态度还挺洒脱,要是对她和陈余的婚事也能看这么开,就好了。
向阳耸耸肩,蹲下身子,学着程琴刚才的姿势,刨坑种花。
翌日。
晚上七点。
向阳和父母准时抵达黎城饭店。
陈余和他父母先到一步,他本人候在饭店门口,一身西装笔挺,看见向天则的车,立即扬手走过来。
向天则摇下车窗,陈余躬下身,指着了个方向,说:“叔叔,我车边上有个空位,你把车停我那儿去吧。”
“行。”
等向天则停好车,打开车门下车,看见陈余的车,脸露诧异:“换车了啊?”
同时下车的程琴闻言也转过头,陈余之前开的是一辆保时捷,现在换了一辆宾利。
“哎,我妈给我买的。”陈余挠头,有些心虚:“说是结婚礼物。”
他说话间,目光往后看了眼。
向阳刚从车后座弯身下来,听见陈余的话,眼神顿了顿。
两人目光对上,很快又不着痕迹地错开。
进了饭店,室内开着空调,温度升高,程琴脱去身上大衣,不忘提醒身边的向阳:“室内暖和,先把外套脱了,等会吃完饭出门再穿上,这样就不容易着凉感冒。”
向阳听话将身上长到小腿的羽绒服一脱。
陈余走在前头,闻声回头看了眼。
向阳穿了身珊瑚色七分袖低开衩旗袍,料子柔软,尺寸合宜,衬得身段玲珑有致。
及肩长的头发发尾微微卷起来,鬓边别着一枚珍珠发夹,耳上戴着同款的珍珠耳坠。
她脚上是一双细高跟,人慢悠悠地走着,珍珠耳坠悬在空中轻轻晃荡。
整个人如弱柳扶风,有种别样的温柔风情。
陈余看得一时失神,险些撞上端着菜迎面走来的服务员。
幸亏向天则眼疾手快,拉了他一下。
“前面包厢就是了。”陈余轻轻咳了声,掩饰着自己走神的尴尬。
陈余父母已经在包厢里,包厢门一开,他父母立即站起身,笑脸相迎:“你们可算来了。”
陈廷盛是富商,陈太太是黎城大学的教授,夫妻俩身份都很体面,但在人前却没什么优越感,性格都很温和,十分平易近人。
两家父母寒暄过后,都落了座。
向阳坐在程琴身侧,陈余坐在陈太太那边,两人中间留了三个空位,四位家长见状同时摇了摇头。
陈太太轻声道:“阳阳爱吃虾,你坐到阳阳身边去呀,等会方便帮她剥虾。”
程琴接过话,也说:“是,我们阳阳总剥不好虾。”
陈余便起身,坐到向阳左手边的空位上。
菜上得很快。
不到十分钟菜就上齐了。
两家长辈聊得欢,都没注意到向阳在席间基本没碰虾。
她有些微洁癖,不喜欢入口的东西被人碰过。
尤其是虾这种食物,更不愿假借外人的手。
哪怕陈余带着手套剥,她也嫌弃。
只是碍于长辈在场,不好推辞,她便不着痕迹地用眼神暗示陈余,自己更喜欢吃别的菜。
陈余顺着她的意思,时不时转一下盘,将她喜欢的菜转到她面前。
程琴见他体贴,心想好好打扮女儿还是有用的,今晚的陈余态度可比之前殷勤多了。
陈太太也不禁开口:“陈余如今可算会体贴人了。”
她说着,便朝向阳笑笑,她看这个未来儿媳妇,也是越看越满意。
长得周正漂亮、性子温顺脾气好、脑子聪明学历也好,虽说家世差了点,但她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家庭氛围温馨和睦没有拖累,这些条件,在黎城,单拎一条出来容易找,但全部符合,那可就是万里挑一了。
陈余母亲目光慈和,叮嘱道:“以后陈余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你千万别忍着,该骂就骂,陈余要是敢顶嘴,我替你训他。”
向阳笑着说好,随即低下头吃菜。
她吃得专心,两家长辈便不再拿她打趣,很快岔开话题聊别的。
二十分钟后,吃得七八分饱的向阳便借口上洗手间,起身离开包厢。
饭店的洗手间在后边,途中要穿过一个露天小院。
向阳走到那方露天院子时,就停了脚,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
只是刚坐下,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向阳?”
向阳回过头。
是林薇。
林薇妆容精致,穿着件宽松的一字肩白色毛衣,搭了条黑色包臀皮裙,脚上是一双过膝高跟长靴,臀翘腿长,整个人明艳又性感。
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你怎么坐这儿?”林薇走过来,打量向阳一眼,“靠”了声道:“这旗袍真衬你,走出去能迷倒一片男人。妈的,你嫁陈余,真是便宜这个狗男人了。”
向阳没接话,转开话题:“你今晚又有饭局?”
“还记得我跟你说那位华盛总经理吧,姓顾,长得很漂亮。”林薇边说眼神边往洗手间方向飘,“我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顾漂亮。”
白富美林薇,平生只有两大爱好——花钱和泡帅哥。
被她看上的男人,从长相到身材都不输娱乐圈的男明星。
“我跟你说,这个顾漂亮长相是真的一绝,今晚我就是为了他才特意组了个饭局。”
向阳脑中浮现一张眉眼精致的脸,那长相确实称得上一绝,顾漂亮这个名字很贴切。
“结果还没来得及灌他两杯酒,人就出包厢说要上洗手间。”林薇说,目光仍落在洗手间方向没收回来,“等了十分钟也没见他回包厢。”
向阳有些好笑,“你还打算把人灌醉?”
“有钱有貌还聪明,这种绝品男人,我搞不定,只能靠酒后助兴。”林薇压低声,“睡一晚折寿三年都不亏。”
“那……”向阳顿了一下,“祝你早日如愿。”
“借你吉言。”林薇笑嘻嘻的,伸手握了握向阳的腰,有些惋惜地叹口气:“可惜我不喜欢女生,不然我不择手段也要从陈余手里把你给抢到手。”
“别碰我腰。”向阳拍开林薇的手,往边上躲了躲,“痒。”
林薇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我说认真的,你真打算和陈余结婚啊?”
“现在这个情况,结婚是最好的选择。”向阳想了想,“如你所言,我只图钱不图人,日子还是舒心的。”
“行,你想得开就好。”林薇不劝她。
成年人做决定,有自己的考量。
坐了几分钟,终于从洗手间方向走出来一个男人,却不是林薇等的顾时砚。
她拦上去,张嘴胡诌:“先生,男厕里还有人吗?我男朋友喝多了,说上洗手间,半小时了都没看到他回来。”
那男人摇头说:“我在里面吐了二十分钟,没看到一个人进出。”
林薇面露失望,朝男人道过谢后,转头对向阳说:“估计已经回包厢了,我回去看看。有空约你吃饭,回见。”
“回见。”
林薇走后,向阳又独自坐了一会,觉得出来的时间够久了,便起身准备回包厢。
刚站起来,院子里的角落处突然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
“喂。”
向阳循声望过去。
声源处是个光线照不到的阴暗墙角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黑糊糊的一团,几乎与背景融为一色。
向阳费力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那里有个人。
“我脚扭了。”那个人靠在墙上,声音含糊:“能不能扶我到大厅?”
向阳环顾周围一圈,整个露天小院里只有她和墙角那人,并没有其他人。
确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她走过去,在离对方几步开外的地方,刚站定。
对方已经单脚一蹦一跳地跳过来,伸出手臂往向阳肩上一捞。
将她整个人都环进了怀里。
紧接着,对方倾斜过来,半靠在她身上,轻轻地哼笑了声。
像是计谋得逞。
笑声里藏着点小得意。
“麻烦了。”
向阳没应声。
这人生得高,她一米六五的个子,也只到他肩膀。
说是她在扶他,但看起来更像是她缩在他怀里,被他揽着。
一月的黎城,到了晚上,还残余几分暮冬的寒意。
向阳却不觉得冷。
她肩膀的被人牢牢锁住。
一股暖意隔着衣料,从肩膀处处遍袭全身。
但她鼻尖闻到的却是清冽干净的味道。
没沾一点饭桌上的浑浊酒味。
顺着通道,走到黎城饭店大厅的侧入口处,向阳停下脚步,说:“到了。”
靠在她身上的男人闻言,懒散地站直身体,将搁着在向阳肩膀的手收了回来。
向阳目光往他脚下一瞥:“脚没扭伤?”
“骗你的。”
向阳:“……”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男人脸上。
男人站在灯光下,眉眼低垂,神色依旧懒洋洋的。
“你真好骗。”男人说,“难怪会被陈余骗到手。”
向阳叹口气。
昨天她给陈余送饭,虽然没见到陈余,但后来陈余发过来的消息里,有提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
顾时砚,华盛新任总经理。
今年22岁。
小她五岁。
按年纪排序,得喊她一声姐姐。
“真是没礼貌。”向阳横他一眼,说话时,语气还是一贯的温柔:“我扶你过来,连句谢谢姐姐也不会说?”
顾时砚:“……”
他微微低下头,对上向阳一双漆黑圆润的杏眸。
两人对视片刻。
还是顾时砚认输,先开了口。
“谢谢——”
他压着声,语气散漫。
然后躬身,和向阳平视,刻意拖长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姐——姐——”
平淡无奇的两个字,生生被他喊出了一股缠绵缱绻的情愫来。
向阳:“……”
她不说话,顾时砚还以为撩得她心动害羞,脸上绽出一抹笑容,企图用美色再来迷惑她。
不料下一秒。
“年纪轻轻,去哪学的这个说话腔调。”
向阳面无表情,吐出两字评价:“油腻。”
顾时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