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傅先生是个好人
“私生子”这三个字如一把锋利至极的白刃,扎得他鲜血淋淋,让他如坠冰窟。
他很想大声告诉他们,他不是私生子,他不是!
可又有谁会相信他呢?
毕竟纪父和他母亲没结婚是事实,毕竟他母亲未婚先孕也是事实。
“私生子”这三个字在别人眼里就是贴在他脑门上的标签,哪怕扯破皮肉也扯不下来的标签。
纪凡凡几乎是逃跑着离开了那里,他想只要他跑得够快,那些人、那些尖刻的话语就追不上他。
“啊,对不起。”他泪眼朦胧,慌不择路撞上了一个人,甚至不敢抬头看撞到的人是谁,匆匆道完歉就要离开。
谁知那人却扣住了他的手腕,低沉如流水的嗓音从头顶响起,“又碰见了,怎么又哭了?”
纪凡凡一愣,抬头去看,居然是刚刚在阳台碰到的那个男人。
傅泽川见他泪眼汪汪,看着就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心里一动,伸手就想为他拭去眼泪。
但他的手才刚碰上那温热的脸颊,纪凡凡就无措地后退了一大步。
纪凡凡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磕磕绊绊道:“对,对不起……”
傅泽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温润的嗓音很能安抚人心,他笑了笑,“你刚刚已经道过歉了。”
纪凡凡掌心都沁出了细汗,黏腻地糊在掌心,像把嗓子也糊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傅泽川取出一方手帕,递给不敢靠近他的纪凡凡,“擦擦吧。”
手帕是质地十分柔软的丝绸所制,边缘还精细地织了两层深蓝色的花边,折叠成方方正正的正方形被傅泽川执在手里,和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匹配得不像话。
见纪凡凡愣愣地看着那手帕,却不伸手拿,他耐心地笑道:“还不拿着?”
纪凡凡抿了抿唇,心慌地抬眼去看他,在对上傅泽川含笑的眼眸时又受惊地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去接住这方金贵的手帕。
傅泽川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写满了紧张的人,还想开口说什么,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这不是傅少吗?真巧。”
身后熟悉的声音让纪凡凡后背一僵,那是刚刚在洗手间嘲笑他的人的声音。
纪凡凡不想再被他们侮辱,所以他低着头,对着傅泽川连忙道了谢就赶紧走了。
他手里攥着那方手帕,走得很快,心跳得也很快,这是第一次他在这个名为上流社会的地方得到的第一份善意。
他走到一个更加偏僻的角落里才敢停下来,拿起那方手帕感激地看着,却发现他刚刚太慌张,好好的手帕都被他攥出糟糕的折痕了。
纪凡凡懊恼地将手帕的折痕捋平,好在产生折痕的时间不长,捋了几下折痕就消失了。
随后他将这方充满善意的珍贵手帕仔细地收进自己的衣袋里。
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他肯定是个好人。
纪凡凡舒展眉头,露出今晚唯一一个真心的笑容。
“你在这干嘛!”
纪凡凡的手一抖,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着裤缝线,抬头面对眼前满脸写着不耐的人,轻声开口,“小宇……”
纪元宇踩着锃亮的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那挤在一起的眉宇却生生在那轮廓分明的脸庞上劈了一斧子,让人看着心情就不好。
他趾高气昂地站在纪凡凡跟前,嫌恶地拿眼尾去扫纪凡凡,越看脸色越臭,不屑道:“谁准你喊我的,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他双手抱胸,鄙夷地上下扫了纪凡凡一圈,没好气道:“也不知道爸爸怎么想的,让你出来丢人现眼,跟你站在一起我都臊得慌,嘁,你要是识相点就该早早离开,别死皮赖脸地待在着,平白拉低了我们的身价。”
纪凡凡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地攥紧
,不长的指甲却依旧扎得手心生疼生疼,他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和纪元宇一个月都说不上一句话,可是在他面前,他就是什么都错了,甚至连活着也是一种错。
“司机……司机说要等你们……一起走……”
纪凡凡鼓起勇气把纪元宇刚刚质问的原因给了,他以为这个理由足以让纪元宇不再为难他,可纪元宇听了之后脸色却更差了,黑脸程度甚至都能赶上被烧黑的锅底,“你猪脑子啊,你不会叫出租车吗?再不济不会搭公交吗?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纪凡凡委屈得满脸通红,他身上根本没有一分钱。
而眼前这位不拿正眼看人的大少爷根本就忘了在纪父给纪凡凡零用钱的那天,他将纪凡凡逼到了角落里,一把撕掉了他手里的支票,还大声地指责他,“不过是外来的贱种,凭什么用我家的钱!”
骂完后更是威胁纪凡凡不准告诉纪父,否则就要他好看。
其实打从纪凡凡刚被纪父接回家的时候,继母就私底下赏了他好几个耳光,可当纪父看到纪凡凡被打得红肿的脸时,纪父也只是告诉他要理解,家和万事兴,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了。
纪父,他的亲生父亲,根本不会为他讨任何公道。
这点,纪凡凡知道的。
而他之所以现在还留在纪家,一是因为纪父修缮了他母亲的坟墓,不至于让他母亲连个体面的坟墓都拥有不了,再就是纪父如今身患重病,时日无多……
所以在面对纪元宇的刁难时,纪凡凡只是告诉自己,他迟早都会离开这里的,这里的一切,不管是人、事还是钱都和他无关。
纪元宇见纪凡凡一言不发,顿时就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郁闷无力,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更让他火冒三丈,“我看你就是欠收拾!”说着扬手就要打纪凡凡。
纪凡凡认命地闭上了眼,纪元宇他是得罪不起的,更何况纪元宇身后还有继母,要是得罪了纪元宇,就是得罪了继母,继母就会找父亲闹的,父亲如今重病,折腾不起了……
一个巴掌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