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城垣枫落(五)
“咚,咚咚。”
“放那吧,我待会儿去拿。”听见敲门声,花漱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门外的人没了声,接着那人却是推门进了房间。
“我不是说我待会——”花漱玉转过头,看到的人却是石玉舟。
“晚饭还没送来么?”
花漱玉垂下眸子:“反正我也不饿。”
“饭不是因为饿才要吃的,我叫人催一下。”石玉舟站起来准备叫人。
“不用了我不吃。”花漱玉拒绝。
“人你也不见么?”石玉舟又坐了下来。
花漱玉愣了愣,接着笑道:“见谁?”
“沈落枫。”
“石大人,我说过,已经十年了,这些年已经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你以为他还在意我,但极有可能你把我关在这只是徒劳无功,根本不会钓来任何人。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毫无价值也毫无用处的女人而已。”
石玉舟盯着花漱玉的眼睛,缓缓道:“你嘴上这样说,你心里也这样想么,你当真不想见到他么?”
“十年的确不短,足够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他往后坐了坐,舒展了一下身子,“可你变了么?这十年来,你有一日不想着再见到他么?”
花漱玉指甲捏得清白,却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就算我想又如何,有些事情,不是想一想就成了,你说呢,石大人。”
石玉舟凑近花漱玉,沉声道:“那我今日就让你实现了,如何?”
“什么意思?”
石玉舟微笑:“你不是一直想见他么?如今他来了,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花漱玉怔住了,她微微摇着头:“不可能,他不会来的。”
“他跟你一样,一点没变。”
“起初啊,我还以为,仙宾居的生意这么风生水起,得益于花掌柜你的八面玲珑和官府的照顾,现在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些天,锦衣卫在仙宾居附近端了好几处地府的据点,这几个据点几乎从未参与过地府的任务,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呢?”石玉舟道:“是为了保护你。”
花漱玉身子颤了一下,鼻腔一阵酸痛,她一把抓住石玉舟的衣袖:“石大人,石大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我求求你……”
她软软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石玉舟的袖子,眼泪再也不可控制地涌出眼眶:“你放过他,我做什么都可以。”
石玉舟拨开了她的手:“你方才说,你只是一个毫无价值毫无用处的女人而已,这么说来,岂非无论你做什么都毫无用处?我放过他,谁来放过我”
“把眼泪擦干,我带你去见他,你不想让他瞧见你这副模样吧。”
花漱玉坐在地上,没了一丝力气,觉得仿佛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坠落,迎接她的是暗无天日的深渊。
“好,劳烦石大人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服。”她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换上了她之前在仙宾居时惯有的笑容。
花漱玉仔仔细细地梳好了头发,换上了一身全新的衣裳。这身衣裳,她之前从未穿过。她原是打算嫁人的时候穿的,但她却并未嫁给她的意中人。
如果今日真的能再见到他,那这身衣裳便不算是白费,过了今日,或许就再无机会了。
踏进马车的时候,天色已黑,花漱玉觉得今日走过了一生中最长的路,她恨不得这条路一直走不到尽头,但她又希望快一些在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他。
马车入了城郊的安陵道,喧闹的人声似乎是一下子就听不见了,周围猛然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帘动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蛩鸣。
接着,似乎没走多远,马车便停了。
“到了。”石玉舟瞟了一眼车窗外。
“我想下去走走。”花漱玉掀开了帘子,下了马车。
“好。”石玉舟似乎并不担心,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花漱玉悄悄地扫了一眼四周,周围寂无人迹,但她知道石玉舟不可能不安排人在这附近。
这是已经摆好的牢笼,摆明了要等着猎物主动地闯进来。
树影微摇,叶子的阴影在她是衣服上一点点地滑落,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安陵道往北是一小片林子,就是他们现在的位置。
这样的一处所在,有利于埋伏,也有利于逃遁,花漱玉的心赫然提了起来,她突然希望沈落枫失约,不要出现。
突然,周围发出了一声异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人。
接着又有几声相似的声音接连响起,带着几声凄厉的呼号。
花漱玉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了过去,突然迎面荡起了一阵风,她的视线霎时被迎面飞现的一道衣袖遮了个严实,接着她便被一个人护在了怀里。
那人头也未回,抬手一挥,一道疾厉的掌风横扫而过,接着一声闷哼,又一个人应声倒地,手里的弩箭跟着掉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搭弓射出。
“石大人,初次见面,你的见面礼太重了,就这么急着将我沈某人赶尽杀绝么?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是他的声音,一别十年,一朝相见,花漱玉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忍不住抬头去看眼前的这个人。
沈落枫脸上的曾经的温柔之气已然消失殆尽,只剩下冷峻与令人不可接近的威慑。
石玉舟懒洋洋地下了马车,大大方方地笑着承认:“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总是好事,这些年吃官饭疑心病是越发重了,没得办法,沈掌柜千万莫要怪罪。薄礼而已,哪称得上重,于你沈掌柜来讲不过是些餐前小点,这不还没一会儿工夫,连地面儿都没暖热,便被你给打发了。”
“我跟你走,履行你的承诺,放她走。”沈落枫将花漱玉结结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石玉舟笑了:“十年前,那个人也是这样答应你的,可结果呢?沈掌柜是觉得,我比他更一言九鼎么?”
沈落枫沉声道:“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两件事,一是言而无信,二是无谓威胁,而你,偏偏这两件事都占了。”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