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生死定辰(一)
扬州城。
骆迁老远就看见尚修文站在悦诗楼的大门口候着,一双眼睛来回张望着什么。
悦诗楼不一定是扬州城最大的酒楼,但一定是最好的。
骆迁缓步走下马车,径直跨进了大门,看也未看尚修文一眼。
“师叔。”尚修文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一步一句“师叔”地叫着,生怕哪里怠慢了,一边小声吩咐着手下的人,“都给我长点眼色。”
悦诗楼最宽敞的雅厢里,已经备好了一大桌的好酒好菜,骆迁一进门直接捡了个位置坐了下去,抬眼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进了嘴里。
尚修文挪到骆迁身旁,掀了衣摆准备坐下来,只听骆迁说了一句:“站着。”
尚修文刚折下来的膝盖瞬间打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伸手去取酒壶。
“我不喝酒。”骆迁淡淡道。
尚修文干咳了两声,只得拘束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骆迁却像是身边无人一样,自顾自地吃着菜,有条不紊,丝毫不着急。
他夹了一片茄子还未放进嘴里,突然道:“叫你的人都回来吧,我一个人来的,不用探了。你就这么把你的人给撒出去,若是待会儿真的打起来,就现在这么点人,可是保护不了你。”
“……诶。”尚修文顿了顿,终于低低地应了一声,对一个巫奴使了使眼色,骆迁的话,他绝对是每一个字都信的。
尚修文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骆迁细嚼慢咽,忍气吞声等得好不耐烦。骆迁这顿饭吃完,尚修文觉得自己历经了一次地老天荒。
骆迁细细地擦了擦嘴,才从怀中取出了那封信笺放到了桌上,“哪来的?”
“师叔,这次请您来,是有一位贵客,想要见您。”尚修文满脸堆笑,看也未看那桌上的信笺。
“我问你哪来的?”骆迁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淡淡开口。
尚修文吸了一口气,这才往那信笺上瞟了一眼,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自然是从濯一师叔哪里得来的。”
“深雪的味道,只有她能调得出,且不论这一点,这香气不会保留如此长的时间,就算可以,时至今日味道也会有变化”,骆迁拿起了信笺,微微举起,问道:“这信笺是新的,味道也是新的,人在哪?”
“人自然还活着。”
骆迁嘴角露出一丝没有任何感情的笑容:“骗我的下场,你知道的。”
尚修文微微垂下了头,没有搭话。
“带我见她。”
“师叔,会见到的”,尚修文道:“在这之前,有位贵客想要见您。”
“不见。”骆迁站起身,毫不犹疑地摆出了准备离开的架势。
“那濯一师叔您也不见了么?”
“你威胁我?”骆迁站住脚冷冷道。
尚修文慌忙否认:“师叔面前,徒儿怎敢造次,自上次见识了定辰花的厉害之后,徒儿就绝不敢在师叔面前耍花样。”
骆迁皱了皱眉,他非常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定辰花”这个字眼。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她人在哪?”骆迁低沉的声音一瞬间灌入了尚修文的耳朵。
“骆先生,不知这悦诗楼的饭菜可还合您口味?”一个男人迈着从容的步子进了这间雅厢。
看见来人,尚修文立刻垂下了脑袋,像是被对方不凡的气质折服,浑然没了妙神谷谷主的气势。
骆迁抬眉淡淡地瞧了一眼对方,“狮子头太咸,鳜鱼太淡,鸡汤太甜。”
那人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记下来,现在就改。”
“不必”,骆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地方,我不会再来第二次。”
那人露出些许歉意的微笑:“招待不周,还请骆先生见谅,我也不卖关子,此次邀骆先生前来,着实是有一事相求。”
骆迁淡淡道:“既是招待不周,还有什么脸相求。”
这话可以说是极其难听了。
“放肆!胆敢对王爷如此不敬!”那人身边的一个玄衣的护卫差一点就要冲上来,被那人挥手给拦下了。
“退下,玄羽。”
“无妨无妨。”忻王嘴上说着不在意,可脸上多少还是有些僵,骆迁这个人的脾性,他多少是听说过一些的,且这个人早年年轻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这许多年过去,脾气倒是变得越发古怪。
“骆先生是贵客,此次虽然招待不周,可我还是要舔着脸将您留下来。”忻王接着道。
骆迁停住了脚,慢慢坐回到了座位上,忻王既然敢这么说,那么这整个悦诗楼的外围必然是满弓以待。
“王爷想要什么?”
忻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骆先生是个爽快人,我也不绕弯子。朝野混乱,人心不齐,江湖不平,民声载道,此内忧不除,如遇外患,必将难以应对,本王有意平此天下,深为骆先生的才学造诣所打动,日后先生若能助本王一臂之力,必将……”
忻王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骆迁脸上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
“这大白天的,王爷也做梦?”
“骆迁!休得无礼!”玄羽的刀锋已经抵到了骆迁的脖子上。
“别碰他!”尚修文突然大叫,他倒不是因为担心骆迁的安危,他只是在提醒玄羽,只要接触到骆迁,他便可以以各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下蛊,他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
玄羽有些反感地瞪了尚修文一眼,悻悻地收了刀。
“先生,本王并未做梦,很是清醒,且是真心实意向先生发出邀请”,忻王的声音已经冷了下去,但还算得上礼貌,“先生可定要好好考虑。”
骆迁摆了摆手:“不用了,鄙人老不中用,难承王爷厚爱,只想每日躺着喝茶晒太阳。”
“先生若是答应,便可日日躺着喝茶晒太阳,若是不答应,怕是明日的太阳都难见了。”忻王话里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
骆迁一动不动地坐着,整个雅厢一片死寂,逼得人透不过气来。过了半晌,他才轻轻开口:“我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