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不堪回首
时间好像停了一样，四周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大人在此等属下，不会只是为了告诉属下这些吧。”敏儿的声音空洞又绝望。
这么说，便是承认了这是一场算计与阴谋，而他自己也不过是被用掉的棋子而已。
“自然不是”，李百道：“我想知道护卷人的事。”
娃娃脸面具上依旧跳动着幽幽的光影，敏儿抬起头盯了一眼，陷入了思虑。
“你也可以不说，直接转身从这个门走出去。”
李百的这句话没有一丝力度，听起来好像就真的只是送客而已。
傻子才会直接站起来就走。
敏儿知道，如果他真的就这么走了，那么背后的这扇门就是他的死门。
看着敏儿沉默地呆坐，李百道：“如果你不知道如何说起，那你就说说侯稷。他死在你手里，你当印象深刻。”
何止是印象深刻，简直是刻骨铭心。
那些记忆一瞬间如潮水般涌上他的脑际。
敏儿抿了抿嘴唇，终于开口：“我本早该杀了他的，又让他多活了五年。珏儿也本不该是如此下场。其实，《无间录》的残卷，并不全在江湖。完整的《无间录》分为三个部分，分别记载了江湖秘辛与一些秘术，还有一部分，是关于朝廷的。这部分分散于皇帝的各部亲信，其中内容盘根错节，每一名亲信各持一册，互相掣肘。而持有这部分残卷的家族，便是护卷人。”
“侯家便是护卷人之一？”
“是。”
“你和侯珏，怎么认识的？”
敏儿面露痛苦之色，摇头道：“我想不起来，入地府之前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楚。我只大概记得，好像为着一件事，我去接近侯家。但这件事是什么，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看敏儿的神色，并不像是在说假话。那件事情开始一点一点地还原，脉络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你还记得在敏儿之前，自己叫什么名字么？”
敏儿茫然地摇了摇头，看来身世的记忆被洗的一干二净。
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死了……死了好多人……死了好多好多人……”
这些话断断续续没头没尾，敏儿将头埋进臂弯里，像是在低声啜泣。
敏儿的反应，让李百更加笃定了那件事。
《无间录》编撰的初衷，事关朝廷的一个秘密。
坊间都传，此录出自大魔头慕遥情之手，而实际上，非是慕遥情一人所为。《无间录》落成之后，参与秘密编撰秘辛的人全部毙命，自此之后，此录便被视为不详，慕遥情也在那之后不久，受众人讨伐，命陨落雁峡。
敏儿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已变得空洞：“他们都死了，我是逃出来的。那天特别冷，我以为我会冻死在那天，可是，他给了我半个窝头，把我领回去……”
那天，敏儿的脸上还沾着双亲的血，那血早已干在皮肤上，变成了暗褐色的痂。他忘了自己饿了多少天，摸着肚皮似乎已经能摸到骨头。
“他是谁？”
“想不起来。”敏儿哑声道：“我每天起早贪黑，帮他洗衣做饭，努力想要做好一切，我只想要他注意到我，教我武功，好为他们报仇。那时候我还小，并不能明白为什么只是编撰一部书册，便会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后来我才知道那并不是普通的书册。”
“知道秘密的人，是活不了的。”敏儿的眼里闪动着冰冷的光。
“后来，他知道我一直在追查《无间录》之后，便将我逐出了门。”他接着道：“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打听出沧州侯府，是官家钦定的护卷人之一，我便想方设法，利用侯珏接近侯府，打探真相。”
从这些碎片里，李百似乎推断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真相。
修葺皇陵的匠人，通常不会有善终，他们的使命便是在皇陵完工的那一日，永远的被封入暗无天日的墓穴。
《无间录》的撰书者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将同他们所掌握的秘密一起被封存。
永远不会泄露秘密的，唯有死人。
而所有的忌惮之后，都暗藏猜忌，《无间录》散入朝野江湖，始作俑者便利用最难以平衡的人心，维持着人世间这诡异的平衡。
想到这里，李百一口气没上来，心口堵得发痛。
敏儿的双亲中无疑至少有一个是参与撰书的，最终没能逃脱被除杀的命运。
再后来的事，李百已经知道。
敏儿对侯稷的女儿侯珏动了真情，而侯爷是绝无可能将女儿嫁给一个一穷二白又动机不纯的混小子的。
在逃过侯府冷酷无情的围杀之后，敏儿便被掌柜的带回了地府，入了修罗道。
“他根本不爱她，只是为了侯府的残卷而已。”敏儿摇头大笑：“只有我懂她，只有我。”
“张承邺不过是门阀的走狗，看准了侯家的那册残卷，要迎娶珏儿，两家的联姻不过是一场阴谋。”
张承邺身处名门，年轻有为，素有领兵之才，人称“小将军”。
“你杀了他，那残卷呢？”
“我不知道。”
那件事，李百是有所了解的，“小将军”张承邺与侯珏双双毙命婚礼现场并没有翻起什么大浪，事情很快被压了下来，最终成了人们茶语饭后的一点谈资。
压下这件事的人，正是忻王。
如果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牺牲一两个人，他根本不会在乎。
《无间录》牵连了太多人。
一丝极细微的响动，打破了摇曳在昏黄烛火中的沉默。
“往里走”，李百指了指身后的门，“西侧有一个暗门，后面有一条密道，不会有人看见你。”
敏儿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异。
一是惊在崇夜竟然不杀他，二是惊在密道。
这个密道他不知道，尽管这一处据点他来过多次，但密道的事，照影却从未告诉过他。
他皱了皱眉，很不自然的朝李百行了个礼，闪入了门内。
李百知道外面的动静，是干什么来的。
两日前，李百已经在他常驻的据点看到了小篆体的“死”字，这是冰冷的绝杀令，掌柜的到底还是没能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