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天牢
冷语既落,磬和帝拂袖离去,留给许静辰一室清寒,思绪万千。
这样猝不及防的疏离,委实叫人心凉,可似乎,有些刻意。
既然早已无棋可下,前几日,又何苦说那些话哄他开心。
而且那些话,那样深沉诚挚的神色,又怎么可能是假的。
即便是那句“不做君臣只做父子”,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是不是肺腑之言,又是另一回事。
见许静辰神色略显呆滞,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李南风少不得轻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辰儿,陛下方才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也是……”
话到此处猝然顿住,李南风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堪堪转了话锋道:“近日事情太多,加上瞳儿的身体……陛下的心情实在是有些烦躁,过几日就好了。”
许静辰匆匆回神,微微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失落,似有若无地了勾勾唇角:“我明白,师父……”
他明白,父皇心里是爱他的,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份爱变得风雨飘摇,不堪一击,稍有不慎,便两败俱伤。
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应得的福分,本就不可强求。君臣也好,父子也罢,对于磬和帝这个父皇,他早已选择了顺其自然。
忠君孝亲,无愧于心便好。
请安完毕后,许静辰独自一人去了关押傅廉的天牢。
正月十七行刺储君,正月十八被判十日后问斩,如今已是正月二十七,是该去看看他老人家了。
十恶不赦的重犯,都是被单独关押在层层防守、戒备森严的天牢,四肢与脖颈,都被千斤重的铁锁锁得死死的,任凭他武功多高,都绝不可能挣脱。
因有多重铁门隔断,又没有一扇窗户,天牢实在是幽癖得很,密不透风,潮湿阴冷,近似地府。
幸有照明的火把点着,不至于冻坏了值守的狱卒们。
见身着常服的许静辰被大理寺少卿唐誉恭敬引着过来,为首的狱卒俯首作揖,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太子殿下,唐大人。”
牢里的傅廉好似被五雷轰顶一般,立时伸直了脖子。
因不断挣扎,身上的铁锁相互碰撞,哗啦啦响个不停,傅廉喘着粗气,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许静辰微微向牢中一瞥,眸光分外凛然,随即又敛了眸中寒色,淡淡对那狱卒道:“把门打开。”
“这……”
狱卒略显为难地抬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唐誉。
唐誉见状,亦不免心存顾虑,许静辰心下明白,故而不待唐誉开口,便主动表态道:“唐少卿不必过虑,本宫自有分寸。”
“……是。”
唐誉终是应声从命,示意狱卒打开了牢门。
许静辰一步步走近傅廉,目光也一点点冷了下去。
“傅大人,别来无恙。”
许静辰的语气波澜不惊,不温不火,却听得傅廉火冒三丈,目眦欲裂。
“许静辰!你……你居然还活着?!”
许静辰冷笑:“是啊,让大人失望了。”
傅廉死命地挣扎,手腕处血迹斑斑,惨不忍睹,“好你个许静辰,想不到你乳臭未干,心思竟已如此阴毒,为了陷害我,你竟对你自己都下得了手。”
许静辰眼睑半垂,微思片刻,又倏然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傅廉,语气却是七分无奈三分委屈:“哎,都这时候了,傅大人竟还要污蔑本宫,可真是执着。”
“你!”
傅廉气得脸都绿了,一个“你”字破喉而出之后,像突然被东西卡住了嗓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但见许静辰唇角上扬,笑得志得意满,又恨意昭昭。
“好,好好好……”
二人僵持片刻,傅廉终是败了,连连点头说了好几个“好”字,而后直勾勾看向许静辰,压低了声音,别有深意地问道:“许静辰,我突然有点好奇啊,倘若那日怀疑你的,是谨王或者瑞王,他们,会不会行刺你啊?嗯?”
许静辰闻言微怔片刻,随即垂眸抿唇,轻轻一笑,亦别有深意地反问道:“你说呢?傅大人?”
傅廉再度语塞,脸色也变得十分好看,但见许静辰收了笑意,阴沉着脸,冷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傅大人能有今天,可怨不得别人。本宫今日过来,便是想叫傅大人你,多少走得明白些。”
听了这话,傅廉竟突然不挣扎了,可脸色却是越发感人了。
但见许静辰转过身去,对牢门外神色莫名的唐誉说道:“本宫有些话,想和傅大人单独谈谈,烦请唐少卿,带他们先出去吧。”
唐誉不敢违抗,只得从命,乖乖地带着看守的众狱卒退了出去。
逼仄的天牢里再无旁人,许静辰幽幽转身,看向傅廉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恨意:“傅廉,你我之间的博弈,终是我赢了。”
傅廉亦换了一副面孔,不屑一顾地冷笑道:“呵呵,是么?你该不会以为,我死了,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吧?我告诉你,想要你死的人,多着呢。”
许静辰亦冷笑:“呵呵,别人只是想要太子死罢了。”
傅廉脸色突变,“你……你什么意思?”
许静辰淡淡道:“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
傅廉面如死灰,好半晌,似乎终于想到了问题所在,忽然问道:“于本,是于本告诉你的对不对?”
许静辰桃目圆睁,不置可否。
傅廉便继续问道:“于本把什么都告诉了你,所以你故意装成中毒的样子,一步一步引我上钩,是不是?是不是!”
许静辰仍是不置可否,傅廉终是耐不住性子了,气得浑身都开始发抖:“好啊,我说呢,你怎么可能中了七步散还能活,又怎么可能设那样的局陷害我,原来如此,于本,于本,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许静辰攥紧手心,终于开口道:“你可真是老糊涂了,于本若是像你说的这么聪明,倒不至于被你灭口了。”
傅廉瞬间傻眼,哑口无言。
明确了七步散真相,许静辰也无意再与他消耗时间,深吸一口气后,认真盯着傅廉道:
“既然七步散之事也是你干的,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傅廉,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对我母妃的怨恨,竟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你……你说什么?”
傅廉大张着嘴巴,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你别告诉我,是楚凝夏告诉你的!不可能!”
许静辰满目恨意,语带讥讽道:“自然是不可能,傅大人如此深情厚谊,母妃怎么舍得分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