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提问
【有些人比较幸运,想你可以直接告诉你。有些人比较不幸,想你只能转换为,听歌,喝酒,走夜路,刷题,备考,睡不着。】
民安站外的烤串儿摊一如既往地生意红火。红蓝色的大棚底下摆着二十张塑料桌椅,坐满了人,时与和夏酌也在其中。
两人认得烤串儿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但老板和老板娘已经认不出他们。
时与按照两人小时候的饭量点了十个羊肉串儿和四个鸡肉串儿,夏酌则一上来就点了二十个羊肉串儿,还加了四个烤白薯和两个烤馒头。
时与惊讶:“你是有多饿?”
“五年没来吃过,军训时我就特想吃烤串儿。”
听夏酌这么一说,时与又加了十个牛肉串儿和六瓶啤酒。
夏酌咳嗽了一声:“我不喝酒。”
“保养脑子?”
“嗯。”
时与没骂他,随手拿起一瓶,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说:“没事,我喝。”
“喝不完带回家,没人逼你喝。”
“度数太低,跨不进我家门槛儿。”
“那我真要去你家看看了。”
“随时。”
两个少年狼吞虎咽地吃着烤串儿,偶尔碰杯,一个喝着冰啤酒,一个喝着白开水。
时与干完六瓶啤酒,反复去数夏酌盘里的空签子,看那些签子上连个肉渣都不剩,笑得很满意:“你这五年,饭量见涨啊,怪不得长这么高。”
夏酌说:“彼此彼此。”
时与一手支撑着略略犯晕的脑袋,一手扒拉着空签子:“你这么大饭量,在学校食堂里为什么不多吃点儿?每次我都没吃完呢,你就回教室去了。”
“三个原因。”夏酌看向时与微红的面颊,喝下一口冰凉的白开水。
时与抢答:“我猜猜。第一,吃饱了犯困,你要一边听课一边刷题,不能困,对吧?”
夏酌点了点头。
时与继续道:“第二,你从小就挑食,嫌弃食堂的饭不好吃,油多肉少,米饭硬。”
夏酌又点了点头,极为认真地看着时与,好像周围的人群、车流、食物全都不存在,没有一样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他觉得,时与的眼睛很大,目光也很敏锐,早已将面前的一切揽在眼中,包括他。
时与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第三,你在食堂吃饭时总被不认识的女生围观,你害羞!”
夏酌无奈:“不是害羞,是烦。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吃个饭而已,有毛可看的?”
时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刚一直在看你吃饭,你怎么不烦?”
夏酌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把桌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到餐盘上,起身去倒垃圾。时与一直保持着单手托腮的动作,耐心地看着对面的空座,直到夏酌走回来把他拉起来,说:“走吧,送你回家。”
时与走了两步就凑到夏酌鼻子前几厘米,嘴欠地吹了口酒气:“那我这么看你,你烦不烦?”
夏酌把他推远了:“烦。”见时与差点被推了个踉跄,只好又一把抓回他。
……
两人来到时与家里,时与急忙跑去了厕所,夏酌则一直站在玄关,连鞋都没换。
夏酌发现,时与家里与五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每个平面上都落了厚厚的灰,除了沙发和钢琴之外,家具基本都用各式颜色的床单罩着防尘。屋子里没有以前的饭菜香气,只有一股尘土味。
客厅的灯泡憋了几个,比五年前昏暗,好在落地窗外的高楼更加灯火通明,看样子对面新建了几座高档的居民楼。
夏酌正沉浸在故地重游的思绪中,时与走了过来,从鞋柜里给他拿出一双连包装都没拆的新拖鞋,说:“你穿这个吧,地板脏,我回来以后还没怎么收拾屋子。”
夏酌一边换拖鞋,一边腹诽:“这人真的已经回来一整个暑假了么?”
其他东西都被床单或者尘土盖着,只有窗边那架映着夜色中万家灯火的黑色三角琴被擦拭过。于是夏酌走了过去,打开琴盖,随手顺过一个八度,提议:“你琴该调了。”
时与吊儿郎当地靠着琴,说:“老子天天补课、学习,没空。”
夏酌又去看钢琴上摆着的五花八门的酒瓶。“装饰还挺别致。”评论完才意识到问题,“你不是酗酒吧?”
时与笑着拿起一瓶透明的伏特加灌了几口。“就是稍微喝一点儿,助眠。”
夏酌夺过酒瓶,闻了一下,龇牙咧嘴地盖上,皱眉道:“你才多大就需要喝酒助眠?酒不好,别喝了。”
时与又拿起一瓶琥珀色的威士忌灌了几口。“你都没喝,怎么知道不好?”
夏酌神情严肃地再次夺过时与手里的酒瓶,说:“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尝试就知道不应该做。”
时与笑嘻嘻地拿起一瓶橘红色的玛蒂尼。“那是别人告诉你的‘不应该’。”
这次还没等时与拧开瓶盖,夏酌就把酒瓶抢了过来。他把时与从钢琴边拉到沙发坐下,俯视着双颊泛红的酒鬼,义正言辞道:“这是我告诉你的‘不应该’。”
时与没再反驳,瘫坐在沙发上随手脱掉了校服外套。超大号的黑色短袖穿在健壮的人身上,不显瘦弱,反而更衬肩膀的平直宽阔和肌肉的硬朗线条。
夏酌仍俯视着他,终于将忍了多日的众多疑团宣泄而出:“你到底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回国?你爸妈怎么不管你?以你的条件,在国外肯定能考很好的大学,干嘛回来挤独木桥?就算回来,也没必要逼自己去一班吧?还有,你什么时候开始酗酒的?你是不是在国外遇到什么问题了?车祸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时与歪头端详着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的夏酌,漫不经心地笑着:“你这么多问题问得我头晕,干脆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吧!”
夏酌坐到时与旁边,一手搭着沙发靠背,一手揣在校服口袋里。“行,快问快答,不要矫情。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回国?”
时与仰头躺倒,把长腿伸展到脏兮兮的地毯上,面朝天花板,数了数客厅到底憋了几个灯泡,又数了数灯上和墙角到底有几张蜘蛛网,才缓缓挤出四个字:“很多原因。”
夏酌没耐心地问:“最直接的原因是什么?你不想在美国上大学吗?你知道南中有多少人想出国留学可是没有条件吗?”
时与瞥了一眼夏酌,说:“每人每次只能问一个问题,你会不会玩儿?你再问一大堆,直接罚酒了。”
夏酌忍了,尽量语气平和:“你先回答,为什么回来。”
时与耍赖:“我回答了啊,很多原因。该我问了。”
夏酌又忍了。
时与问道:“零五年起,你为什么不回我邮件了?”
夏酌如实禀报:“我妹未经允许,改了我的扣扣密码。”
时与从没听说夏酌还有个妹妹,莫名觉得这个理由不真实:“你啥时候还有个妹妹了?你亲妹还是你妹子?”
夏酌用时与的语气提醒:“每人每次只能问一个问题,你会不会玩儿?”
“我不介意自罚一口酒。”时与伸手给夏酌,示意他去拿酒。
夏酌推开时与的手,并没有去拿酒,而是一字一顿地说:“请你给我一个最直接导致你今年暑假回国的原因。”
时与嘴角一弯:“回来看奥运会啊。”
夏酌忍无可忍,站起来准备走人。
时与把他按回了沙发。“你这恼羞成怒的脾气真是从小看大,三岁看老。我给了你两个答案,我才问了你一个问题,你怎么就不玩儿了呢?”
夏酌生气:“你那两个答案,有一个是真心话吗?”
时与意味深长地说:“真心话哪有那么容易从嘴里挖出来?你没听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吗?”
夏酌看时与红口白牙瞎胡扯的样子,居然被气乐了,盯着时与的薄唇说:“我只听过‘女人的唇,勾人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