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机会
【对待生命，我们不妨大胆一些，因为我们终会失去它。】
李劲华瞄向夏酌，又指向夏酌旁边全班唯一的空位，对时与说：“去坐吧。”
时与迈着长腿悠然走到了空位旁，边入座边看向夏酌：“我听别人叫你‘夏神’，这个位置空着，怎么没放点儿供品？”
不等夏酌说话，赵泽宁忽然转头，一语中的：“你俩不会认识吧？”
“不认识了。”夏酌立刻收敛了方才锁在时与眸中的目光。
明眸皓齿，红口白牙。时与托腮打量着翻脸不认人的同桌。旧友变新朋，熟悉又陌生。
赵泽宁摸着下巴，对夏酌说：“这个‘了’字，很值得玩味。你的通讯录里还有我不认识的人？”
时与打了个岔：“我不在他通讯录里。”
的确，我们在一起玩儿的时候，连手机都没有，毛的通讯录。但夏酌懒得解释，自顾自地继续看英语。
赵泽宁扒着自己的椅子靠背，好奇问道：“大牛，你初中哪个学校的？”
“国外的学校。”
赵泽宁继续好奇：“那你啥时候回的国？”
“今年暑假。”
“那你没中考？”
“没。”
明知不礼貌，但赵泽宁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就是有点儿好奇哈，特长班不需要中考成绩吗？”
时与耸了耸肩：“只做了个入学测试和分班考试。”
赵泽宁的同桌谢欣然一定是听不下去旁边这位低情商理科直男对新同学接二连三的盘问，所以回头解围道：“那你的特长一定很厉害吧？南中向来不拘一格录取人才。”
时与很圆滑地说：“不厉害，你们一班的人才厉害。”说着，又侧头去打量夏酌。
夏酌跟着英语课代表的领读翻了一页书，没打算加入群聊。
时与见夏酌居然不搭理久别重逢的故知，只好一把夺过夏酌的英语书，循循善诱道：“这么爱学英语？叫声与哥，我教你，保你英语开挂。”
夏酌从容地拿回自己的书，瞪了时与一眼。“duck不必。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体面地待在一班吧。”
时与也拿出了自己的英语书，随意翻了几下。“你知道的，我能体面地进来，就能体面地待着。倒是你，要想留在所谓的神坛上，的确不能忽视英语。”
夏酌没再接话，时与快速翻完了一整本英语书，将它放到一边，又对夏酌说：“我大老远回来的，你怎么装不认识我？难道年级第一认识十七班的人，很丢脸么？”
夏酌看向连瞳孔都变了颜色的浪子，叹了口气：“我是真的没认出你。”
时与终于惬意地靠向椅背，伸了个懒腰，双手撑着后脑勺说：“你变化也挺大的，比如戴了眼镜，声音也变了。这就是唐诗三百首里的那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赵泽宁友善地把手拍在了时与的桌子上：“我初中和夏神是同班，我认识他时，他就已经戴眼镜了。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大牛你认识夏神比我还早！既然大家都是老熟人，以后我赵泽宁也会替夏神罩着你的。”
时与朝赵泽宁抱拳：“赵神，请多关照。”又侧头去问夏酌：“诶，你什么时候戴的眼镜？”
“六年级。”
“我记得你以前视力很好。小升初对你而言有那么大压力吗？”
夏酌沉默，往事不堪回首。时与没有追问，径自拿出数学课本来看。
怪只怪他俩以前太熟了，忽然陌生，很不习惯。
十来岁的男孩子，经过变声、蹿个子，每年都像竹笋一样节节攀高。更何况一别五年，穿过人群相望，谁还认得谁？儿时太熟，乍一见相逢不识，难免心生自责。
夏酌自责了没一会儿，早读就结束了。
数学特级教师兼一班班主任白颖刚过四十，上半身已经胖得被皮带一勒就成了个圆锥体。他踏着铃声走上讲台，环视四周一圈，毫不费力地锁定了那坨灰蓝色头发。
“刚才李主任应该介绍过咱们班的新同学了吧？”白颖说。
夏酌用胳膊肘碰了碰时与的胳膊肘，时与挺起腰杆坐直了，却还在认真看数学课本。
“我不知道李主任怎么介绍的，但是作为咱们班的班主任，我再多说几句。”白颖打开电脑连接上投影。他没往讲台下看，而是一边浏览着ppt一边叙述着新同学的事迹。
“时与入学测试的时候呢，在校长办公室做了今年j省、z省和咱们a市的三份中考卷，测试结果，三份英语卷，都是满分。据我所知，南中高一全年级的英语中考成绩，没有一个是满分的。前几天分班考试，他的英语也考了年级第一，只扣了一分。顺便提一句，分班考试的英语卷子用的是去年z省的变态高考题。”
讲台下“哇”声一片。
白颖却并没有夸奖的意思：“时与在美国待了五年，英语成绩好，在我看来是理所当然的。”
数学课的ppt终于投影在了黑板旁的幕布上，白颖才抬头去看时与。
“你做的那三份中考卷，我全都看了。数学还行，物理化学嘛，基本漏上了两年学，得恶补。语文，字写得不错，就是拼音用太多。”
讲台下鸦雀无声，刚刚大呼小叫的“哇”，已经冻成了“呃”。
“英语是时同学的其中一项特长，进南中十七班的确没有问题。但是，大家知道为什么他能破格进咱们一班吗？”白颖不再直视时与，而是面向全班同学提出了问题。
这种超纲超太多的题，没人愿意回答。
白颖成功吸引了所有同学的注意力，再次收获作为老师的成就感，自问自答：“因为，他自己提出了申请。于是，年级组重新考量，认为他有这个能力。”
赵泽宁不禁向谢欣然嘟囔：“还能这样？”
谢欣然低声回复：“看来夏神的发小果然也不是凡人。”
白颖用黑板擦敲了敲讲台。“时与入学测试和分班考试的间隔是暑假的两个多月。入学测试时，我看到他漏掉了几乎整个初中的语文、物理和化学知识，但分班考试时，他这三门考的已经不再惨不忍睹，而且对集训过的理科竞赛题都已经有所掌握。这说明什么呢？”
赵泽宁举手捣乱：“说明他是一头大牛！”
白颖摇了摇头。“说明时与仅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恶补了初中三年的数学、两年的物理，以及一年的化学，语文阅读理解也有很大进步。这种速度的飞跃，实在值得年级组的注意。”
赵泽宁举起一张草稿纸给后面的夏酌和时与看，上面写着：“nb！！！”
夏酌听到周围有人悄悄议论：“分班考试人挤人坐，他不是抄的吧？”
“能抄进一班，也是弱鸡中的战斗机。”
白颖又敲了敲讲台：“年级组决定让时与转来一班，除了因为他的学习能力突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刚才我说了，他是自己申请转到一班的。这样大胆、自信地为自己争取机会、创造机会的表现，值得咱们南中所有同学学习。所以年级组决定给他这样一次机会。”
全班同学有的面面相觑，有的直接望向一脸淡定的新同学。
夏酌是后者中的一员。胆大妄为，张狂肆意，是他不认识了的时与。
这五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白颖再次看向时与，说：“虽然你的勇气值得嘉奖，但是如果其他班的同学都来效仿你的做法，那咱们一班岂不会人满为患？所以，你留在一班的机会是有截止日期的。截止日期就是期中考试出分儿的那天。如果你的总分不能进入年级前一百，那么年级组会按照你期中考试的成绩为你再次分班。这个条件虽然严酷，但也对你有好处，毕竟就算你再怎么聪明勤奋也不能拔苗助长。”
这还不是拔苗助长？那什么才是拔苗助长？时与无奈地点了点头。
白颖介绍完新同学的来龙去脉和任重道远，终于开始讲他的数学课。
赵泽宁又在草稿纸上写下超大号黑体字：“夏神发小荣归故里，海龟虽寿犹有竟时。”然后举向后方。
谢欣然抢过纸，划掉后面八个字，改成：“海龟虽瘦志在千里。加油！”又举向后方给时与看。
时与正在认真听讲，扫了一眼海龟什么的，没看懂也没在意。
“噗。”夏酌倒是笑出了声。
赵泽宁难得听见夏酌笑得如此不屑，赶紧回头提醒：“夏神你有点儿风度行不？别嘲笑你同桌。”
“误会。”
赵泽宁不敢当着班主任的面长时间回头开小差，于是转过身去面对讲台，但是脖子仍向后仰着，表示很想听夏酌解释一下误会。
“我没笑他，我笑你。”夏酌解释。
赵泽宁侧头：“蛤？”
“因为你对我同桌能力的判断，很有偏差。”
时与听见，笑问夏酌：“哟，还说不认识我？”
没接话的夏酌嘴角微微勾起弧度，托了托眼镜，专心去看ppt上的三角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