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入骨相思8
在崇真观墙上题诗后的第三天，他来了，和他一同来我家的，还有一个男人。
据他所说，那人叫李亿，本次科考取进士三十人，他是状元。
李亿看我的眼神跟别的男人看我的眼神一样，我知道，那是男人见到好看女人后会出现的眼神。
我在心中冷笑了一下，新科状元，不过尔尔。
他好像对这个李亿非常喜欢，极力夸赞李亿的出众才华。
话里话外，都是让我考虑一下是否和李亿在一起。
我明白，他是要把我推给别人，免得我再对他纠缠不清。
呵，既然如此，那我便遂了他的心愿。
如果缘分真的只是让我和他相遇而不会厮守，那就由我主动分开吧。
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三个月后，我和李亿成亲。
李亿是有妻室的，娶我过门，只能做妾。
没关系，我不介意。
新婚的生活还算不错，李亿对我无微不至，我也慢慢试着让自己能够对得起李亿对我的这份深情。
不是我有多爱他，只是因为我明白那种付出的深情无法得到回应的痛苦。
那种痛苦只有我知道就好，我不想让这个爱我的男人也去品尝。
然而好景不长，有些人注定就不会拥有幸福的，很不幸，我就是那种人。
几个月后，李亿的妻子来到长安。
那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她看我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她的腹中装的像是一团草。
她无法忍受李亿对我的宠爱，她用粗鄙的话咒骂我，她用荆条狠狠地抽打我。
那个说要一生一世用心待我的李亿，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像是已经完全忘记他说过的话，他像是一个瞎子，一个死人。
李亿的妻子裴氏，自东汉末年起就家世显赫，在官场中的势力更是如一棵老树般盘根错节。
这一点自然是我这样的小户人家没法比的。
很显然，李亿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才会对裴氏在我身上的欺凌和侮辱视而不见。
呵，懦弱又没有担当的一个男人，我真是眼瞎。
在裴氏的逼迫下，我最终沦为一颗李亿的弃子。
他将我送至咸宜观，告诉我，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接我。
然而我却早已经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
或许从刚开始，我对他就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什么温庭筠，什么李亿，什么十里温情，什么山盟海誓，不过只是一场虚幻罢了。
咸宜观中的我，仍然会想起那个叫温庭筠的男人。
我恨自己没有出息，他本就没有珍惜我，没有把我当作一回事，我为什么还会想起他。
就在我的心中对他满是愤恨时，他竟寄了一封信来。
展开信笺，是他的一首诗。
《晚坐寄友人》
九枝灯在琐窗空，希逸无聊恨不同。
晓梦未离金夹膝，早寒先到石屏风。
遗簪可惜三秋白，蜡烛犹残一寸红。
应卷鰕帘看皓齿，镜中惆怅见梧桐。
不知他从哪里得知了我的近况，我从他的诗中读出了悲伤和凄凉。
所以，他是惦念我的。
可是为什么他却不出现在我的身边，可是为什么他只是寄了这样一张薄薄的信笺？
他可曾还想再见我一面？
他可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过那个叫鱼幼薇的学生？
温庭筠，你是我的水中月，你是我的江边柳，而我是你的什么？
读过他的诗后，我整整三天没有合眼。
对他的所有愤恨和恼怒，在展开信笺的一瞬间就已经烟消云散。
我想他，无时无刻。
在第三天夜晚，我看着满地的积雪，又想起他让我以江边柳为题，作一首诗。
一灯如豆，于是，窗外的积雪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明亮。
他是我的月光，他是我的雪。
可月亮太远，雪终会融，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终于还是写下了给他的回信。
《冬夜寄温飞卿》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压抑许久的相思就像决堤的水，瞬间淹没了我。
我在水中浮浮沉沉，已经全然不顾生死。
一首不足以尽述我的相思，我又写一首。
《感怀寄人》
恨寄朱弦上，含情意不任。
早知云雨会，未起蕙兰心。
灼灼桃兼李，无妨国士寻。
苍苍松与桂，仍羡世人钦。
月色苔阶净，歌声竹院深。
门前红叶地，不扫待知音。
我把我的凄凉说与你听，我把我的思念说与你听，我把我的感情说与你听！
求求你，不要再像从前那样。
给我回应，好不好？
山高水远，再收到他的回信已经是夏天。
这一次，我终于触到了我的水中月。
他终于敢对我的深情做出一丝回应。
《鄠郊别墅寄所知》
持颐望平绿，万景集所思。
南塘遇新雨，百草生容姿。
幽鸟不相识，美人如何期。
徒然委摇荡，惆怅春风时。
幽鸟不相识，美人如何期。
他在想我，他终于肯承认想我了。
我的等待，我的相思，终于盼来了回应。
只是，为什么我在这首诗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深深的哀伤？
我想问他，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思忖再三，最终我只是写下了自己庭院的景色。
他若会懂，自然不必我多说什么。
《寄飞卿》
阶砌乱蛩鸣，庭柯烟露清。
月中邻乐响，楼上远山明。
珍簟凉风著，瑶琴寄恨生。
嵇君懒书札，底物慰秋情。
他的回信浸染了千山万水的风尘来到我的手中，我看了，却再也不想回复。
原来，他的心中，终究还是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先前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罢了，算上这次，我已经作践了自己两次，何苦再这样下去？
我丢掉了他的信，那封信随风飞走，一同飞走的，还有信上的诗。
《初秋寄友人》
闲梦正悠悠，凉风生竹楼。
夜琴知欲雨，晓簟觉新秋。
独鸟楚山远，一蝉关树愁。
凭将离别恨，江外问同游。
我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玄机。
从此，鱼幼薇便死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叫鱼玄机的道姑。
至于为什么叫玄机，大概是我想到了那个苦命的玄机姐姐了吧？
现在的她，怕是连尸骨都已消失无踪了。
她告诉我的话，我记在心中，却没有去做。现
在，我活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