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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心匪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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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朵挂在枝头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花。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我们只是人生的看客,很多事情我们都没得选。

    他好像已经慢慢习惯了戈壁滩上的生活,他会牵着她的手,抱着他的孩子,走在帐篷外的羊群边。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那是他们尚未出生的第二个孩子。

    不知为什么,最近她总会莫名的心慌。

    为什么?

    因为她又有了一个孩子?

    因为从来不会去打猎的他,最近突然开始出去打猎?

    她想不明白。

    他:“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她:“可能是乏了吧?现在的身体不比往常。”

    他站在原地,目光坚定的望向远方,许久后才回话:“那我们回去吧。”

    她:“前面什么都没有,你在看什么?”

    他:“从这里顺着这个方向往前走,就会走到长安。”

    她的心头有些失落,那种心慌越发明显。

    她:“匈奴不好吗?”

    他沉默不语,牵着她的手默默朝他们的帐篷走去。

    朝来暮去,寒来暑往,这已经是他生活在匈奴的第九年。

    他的两个儿子都已经不小。

    这一日,坐在帐篷里的他看到单于率领匈奴男人们尽数外出,这让他的心头猛然一动。

    或许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去。

    正在他准备有所动作时,他的随从堂邑父已经匆匆跑到他的帐篷中。

    二人目光交汇的刹那,彼此的心思已然明了。

    看着收拾衣物和干粮的他,她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张了半天的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吐出半个字。

    她背对他,努力向正在自己身边玩耍的两个儿子挤出一丝笑容。

    她的双手有些颤抖,她咬咬牙,用力把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泛出惨白的颜色。

    他的行囊已经收拾妥当,当他背上行囊拿起符节时,他犹豫了。

    两个孩子天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萦绕,他们正在牵着妈妈的手,彼此讲着不太好笑的笑话。

    可就是这些不太好笑的笑话,却总能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

    他们的妈妈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样说。

    最先开口的是她。

    她:“你们出去打猎早些回来。”

    他用力咬了咬牙,带着堂邑父匆匆走出帐篷。

    孩子们突然不笑了,他们看着母亲,有些不知所措:“母亲,你不要哭,你怎么了母亲?”

    她的泪如止不住一般不停流下,她浑身抖得厉害,她的双手已经冰凉。

    她看到孩子们着急的表情,努力想对他们挤出一丝微笑。

    可是不管她怎样尝试,那个微笑就是无法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能做的只有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怕孩子们害怕。

    逃走的路上,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忘不了孩子们的笑,忘不了她对他的好。

    他明白,她一定知道他是准备逃走的。

    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觉得,他对不起她。

    他从未觉得手中的符节竟然如此沉重,好像要用尽他所有的力气才能拿起来。

    他为了一份责任,放弃了另一份责任。

    堂邑父:“你很不开心。”

    他:“我抛弃了她和孩子。”

    堂邑父:“大丈夫之志应如长江东奔大海,何苦怀恋于温柔之乡?”

    他:“继续西行吧,山高路远,我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

    未知的旅途最易让人感觉疲乏,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深深的牵挂。

    塔克拉玛干沙漠,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

    生活在这片沙漠中的动物,为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生存,练就了“夏眠”的本领。

    他不是动物,他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

    两个人,两匹马。

    虽然早在进入沙漠前,他就已经预备了很多水囊。

    但是在这种前一分钟刚刚喝下水,后一分钟,那些水就一滴不剩的变成汗液全部流出体外的环境,不管多少水囊都是不够的。

    不知走了多久,堂邑父看着前后左右全都一模一样的黄沙,作为向导和翻译的他第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

    堂邑父:“我们好像偏离方向了,从这以后的路,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做向导。”

    他:“那你就同我一起找到正确的路,然后我们一起走下去。”

    在茫茫沙漠中迷失方向是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想找到正确的路,谈何容易?

    所有的水都已经喝完,他便拔出匕首刺死用来背行李的马。

    他把嘴凑在马颈被割开的血管上,用力吮吸。

    散发着腥气的血沫让他忍不住作呕,但他要活下去。

    携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他就和堂邑父一起吃生的马肉。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但在完成使命之前,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也许真的是他的执念感动了上苍。

    在茫茫大漠中,他们竟然真的借着夜晚的北极星,摸索出正确的方向。

    在走出沙漠的前一天,他蹒跚的步履已经无法迈开一步。

    有人说,人在临死前会出现幻觉。

    幻觉中会是那个对他最重要的人。

    他倒下去了,他的头朝着前进的方向。

    滚烫的沙子紧贴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深深的窒息。

    他想挪动一下,可疲惫的双臂已经撑不起他的身体。

    他不敢呼吸,因为每一次呼吸,灼热的空气都仿佛要灼伤他的肺腑。

    她出现了,她的头发像是沙漠中被烤干水分的杂草,她的脸颊是被风沙肆意吹过有些干裂的殷红,她的手是因为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浮肿。

    她不美,可她看向他的眼神,那急切中透着深深关切的眼神,让他想到了夜空中指引他正确方向的北极星。

    她跪在他的身旁,把手掌贴在他的脸上。

    她说:“你要活下去,你还有两个孩子,你还有你未尽的使命!你不能死在这里。”

    孩子在身后的匈奴,大汉远在千里之外。

    她说了孩子,说了大汉的使命。

    却偏偏没有说正在他身边的自己。

    他努力转过视线,堂邑父倒在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不知生死。

    他必须站起来。

    她对着他用力点了点头,她的眼神中有了他的坚定。

    在经过十几次尝试以后,他终于站了起来。

    而她的踪影却如大漠上的飞沙,被吹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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