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莫失莫忘1
立冬。
大雨，天上的乌云像是压进了房间。
因为灯光的原因，房间里光线还算不错，但是气氛却显得分外压抑。
店家喝了口水：“毛毛，去把店门打开。”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儿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
她的长发盘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干净的眉眼下面是挺直的鼻梁和紧闭的樱红嘴唇，虽然生的很美，却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距离感。
女孩儿身着一条红色留仙裙，可即便那颜色红的像火，也仍然没有一丝可以融化她脸上坚冰的迹象。
店门打开后，房间里的温度骤然降低了好几度。
毛毛默默转身，重又走回店家身边坐了下来。
街对面是一排低矮的瓦房。
一只鸟狼狈地停在房顶打算歇息片刻，却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下去。
不过好在一秒钟后，它就已经稳稳地站在瓦片上了。
店家盯着那只鸟：“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鸟和人究竟谁更自由？”
毛毛：“那你这个问题未免想的有点太久了。”
店家：“哦？你知道？”
毛毛：“鸟更自由一些。”
店家：“因为鸟会飞？”
毛毛：“因为鸟不会有那么多回忆。”
店家：“子非鸟，安知鸟没有？”
毛毛：“因为如果有那么多沉重的回忆，是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的。”
店家：“和你聊天真累。”
毛毛：“故作轻松的人才更累。”
大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拼命往前跑。
他想找一个可以暂避风雨的屋檐，可这一路竟然全都是低矮的瓦房，而且个个房门紧闭，他只得继续往前碰碰运气。
已是下午四点，立冬后的天本来就很短，更何况今天还是这样的天气。
就在男人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远处的一点光亮给了他希望。
他快步向那点光亮奔了过去。
跑到近前，男人看到房门上挂着一个小的可怜的牌子——“一方茶舍”。
进到店里，男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店内好似暮春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店家：“毛毛，去把门关上。”
毛毛抬眼看了一下跑进店内的男人，默默起身，去关上他身后的店门，然后拿起店门旁边架子上的一条干毛巾递给男人。
毛毛：“擦一擦，毛巾是新的。”
男人接过毛巾，感激地道了声谢。
在擦头的功夫，男人四下打量着店内陈设。
这是一间小小的茶舍，之所以叫茶舍，完全是因为门口有个“一方茶舍”的牌子。
实际上男人真是丝毫也没看出这个房间里有任何茶舍的意思。
一张深红色八仙桌正对着店门，八仙桌的两旁各有一把同样颜色的太师椅。
此时店家和给他毛巾名叫毛毛的姑娘正一左一右坐在八仙桌旁。
房间的左侧是三个古色古香的四层木架，架子上面稀疏的放着一些线装书和瓶瓶罐罐。
右侧摆着两张桌子，看来那两张桌子就是用来营业的茶桌了。
在房间的正中，摆放着一个颇大的火盆，室内的温暖正来源于火盆中燃烧的炭火。
这就是这间小店里仅有的一点东西。
店家看男人已经擦的差不多，开口道：“真是好多年没有见过冬天下这么大的雨了。坐下喝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男人寻思着不好白白在人家这里避雨，怎么说也要消费一下，忙回答道：“请问老板，咱们这都有什么茶？”
店家走到男人旁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和男人一起坐到茶桌旁：“叫我店家吧，我一直都不能习惯老板这个称呼。”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大概和自己相仿的店家。
他的头发不长不短，身高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皮肤不白不黑，给人的感觉不讨喜也不讨厌。
他穿着黑色皮鞋、黑色袜子、黑色裤子、黑色毛衣、黑色风衣。
这么浑身上下全无特点的人，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男人：“不好意思。请问店家，咱们这里都有什么茶？”
店家：“来者是客，我点你喝。”
男人实在被这个奇怪的店家弄晕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不如喝杯茶聊聊天。
更何况，他的心中最近一直都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若是可以有个陌生人说一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店家：“毛毛，切点姜丝，拿壶黄酒。”
听到店家的话，毛毛起身走向木架。
男人这才发现，原来木架的旁边有一个很小的房门。
那房门的颜色和墙壁一般无二，难怪方才他没有注意到。
“炉子你自己来取。”
毛毛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内传来。
店家对着男人尴尬一笑：“失陪一下，我去取炉子。”
两三分钟的功夫，店家已经抱着一个半尺来高，造型古朴的红泥炉子回到男人身旁。
待店家点燃炉中的木炭，毛毛刚好拿来姜丝和黄酒。
男人看着店家把姜丝放入黄酒，再把黄酒放在火炉上。
不禁有些疑惑：“店家，您这里不是茶舍吗？”
店家：“茶如隐逸，酒如豪士。你今天本就淋了雨，喝点黄酒暖一暖对你有好处。再者，你胸中的那口气，若是不趁着酒意说出来，时间久了，怕是会病的。”
看着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店家笑了起来：“风前带是同心结，杯底人如解语花。你的心事应该和一个姑娘有关系吧？”
男人的疑惑更重。
店家：“我经营这家茶舍已经很久，南来北往的人见的多了，多少能猜出一些。酒温好了，先喝一杯。”
男人和店家刚喝了两杯，毛毛已经把一碟小食放到桌上。
毛毛：“油炸龙井，搭配黄酒再适合不过。”
话音方落，毛毛已经回到方才坐着的椅子上，翻起桌上的书。
店家从桌上的筷笼中拿出一双筷子，双手递给男人：“毛毛的厨艺很好，出了这店门，你肯定找不到这么好吃的油炸龙井。”
男人双手接过筷子，道了声谢，然后尝了一口油炸龙井。
茶叶外面的面粉被炸的焦香酥脆，却没有一丝油腻的感觉。
毛毛对于火候的掌握恰到好处，龙井茶的清香在舌尖若有若无，就像一缕相思，飘忽不定，回味悠长。
让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人。
他看向眼前这个让人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店家，竟然真的有了和一个陌生人讲一讲自己故事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