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于无声处
第五十九章于无声处
赶到医院的时候, 江寻柳看见那属于他的急救室前等了许多人。他们的面孔自己从未见过，但几个老人面色威严而神态悲伤，光是外表江寻柳就知道这人大约就是慕景绫的外公和外婆。
一旁坐在轮椅还有一位女性, 面相有些疲态, 不过五官是岁月都掩盖不住的美艳，即使有常年卧病在床的体态也没遮挡住原先的相貌。她大约就是慕景绫的生母，慕小薇。
从刚出来的时候然然还没完全醒，这会儿已经迷迷糊糊的站在地上逐渐清醒过来, 有些惶恐的盯着四周。江寻柳微微安抚了他两声，然后步伐缓缓走到了急救室门口。
门外站的不仅是他的家人，还有好几个警察。
但此时慕景绫没有醒, 他们也只能跟家人做好调查, 便待在一旁听候指令。江寻柳上前后有一位男警官走过来，问他：“你是慕景绫的什么人？”
“我是他另一半。”江寻柳毫不避讳。
由于警察和江寻柳站的位置没有太靠前, 那边的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唯独慕小薇在打量江寻柳和江屹然。
警察问他：“这次车祸发生前，你在哪里，和慕景绫先生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江寻柳将通话记录和微信聊天记录全部发给他, 并解释自己是刚从墨尔本回来, 两人先前是异地。警察又多问了几句, 确定他们是伴侣后但跟这场车祸没有联系便放他离开。
他牵着然然上前, 眸中隐隐有泪光。
慕小薇的眼睛显然是哭过一轮，双眼红肿，面如死灰。一旁的两个老□□头都攥紧了，可又无可奈何。江寻柳过去时，慕小薇问他：“你是小柳吗？”
“是。”江寻柳有些哽咽。
想来慕景绫是肯定提起过的，否则慕小薇怎么可能一看见他们这样就猜到了身份。一旁的太爷爷太奶奶双眼有些震惊, 随即又难过起来，他们蹲下身子去观察然然：“和小绫长得真像。”
江屹然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此时的叙旧压根谈不上温情，这是在一种未知凄惨的结果下又被告知里头的人还有一个爱人和两个小孩，另外一个还没出生，可真让人担忧。
江寻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取证快完成了，还没等到最后一步，慕威成真的准备害死小绫。”慕小薇目光逐渐空洞的盯着自己的两条腿，“你说他多残忍啊，起码那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管不顾这么多年，为了自己的理由，孩子的性命也不顾。我本以为他害我是为了谋取利益，可没想到他这人压根没有什么情念可讲，连儿子也不放过。”
自古男人薄情寡义，可也没到这个地步，六亲不认。
也许他是有过亲情，不过仅限于自己的妹妹，何谈对方？许是觉得入赘是一生的耻辱，就连生的孩子也跟不了自己，始终是姓慕的人吧。
听完以后，江寻柳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自己都还没回复过来，可也只能先安抚慕小薇：“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他答应我将来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来，他说要看着这个孩子出生。”
于无声处听惊雷。
从没有哪一刻，有这样绝望过。眼看他奔波二十多年，隐忍这么久只为了等待一个将慕威成送入监狱的时刻，可虎毒竟食子，慕景绫当初只是猜想他自己不安全，恐怕会不安宁，但没想过自己有一天性命是被父亲给拿捏的。
同时慕威成也因此丧命。
急救室里的灯一直没有灭，几个人就这样怀着不安悲恸的心情一直等到了天微微亮。
良久，灯终于灭了，从里头推出来的车慕景绫的头部都被包扎的完好，只是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几人上前连忙问，医生的脸色并不太好看：“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他脑补受损严重，如果挺过来了，那生命就保住了。如果没挺过来，我们尽力了……”
从急救室里出来，病床直接推去icu，江寻柳亲眼目睹慕景绫身上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他在吸氧，沉睡的病态容颜依旧是那么明亮，可看着却那么令人悲伤。
江寻柳还没完全缓过来，旁边的江屹然忽然哭了出来：“爸爸，爹地怎么了？爹地身上好多血……”
“然然你别哭，爸爸会好的，我们耐心等一下好不好……”他听不得江屹然哭，仿佛是宣告什么一样，这在病房是大忌。
于是江屹然把泪水憋了回去，一旁的慕小薇看着小然一直站在那也不是个办法，便温和的说道：“然然来奶奶这里坐好不好，我抱着你……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唔……”他还懵着，江寻柳就蹲下身，吃力的跟他解释，“这是然然的奶奶，记得叫奶奶。”
江寻柳又问她：“可是然然坐你腿上，没事吗？”
慕小薇摇头：“我的腿目前还没有知觉，然然也不重，没事的。”
她微微往旁边挪了挪，给然然弄出一个位置来，让然然坐她身上。
众人还没完全回复过来，刚才走了没多久的警察又重新返回，特地告知了他们一声：“此次车祸的事件没有瞒住大众，媒体好像偷跑了很多资料，今天早上已经上了热搜，现在话题度第一。你们是怎么商量处理这件事，我看着发酵的速度，需要赶紧一个回应。”
江寻柳一个激灵看向他：“大众知道慕景绫在icu的事情？”
那他要怎么办，沉寂了大半年，在粉丝没有得到任何新物料的情况下，猝不及防知道偶像正躺在icu里生死未卜！这是一个天大的噩耗，那不仅仅是他们的担忧，他的粉丝同样也处于不安之中。
江寻柳知道追星者的心情，他能理解此时此刻网络上的人也多么惶恐。
许是他正是此行业，只是微微闭了闭眼平复心情，随即有条不紊的说：“先交给我来处理，我去联系公司那边的人替他发声明。”
身后的人伤心到此时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无力的嗯了一声才作罢。江寻柳让然然给慕小薇看着，他往外走，缓缓拨通了林任的电话：“去联系慕景绫的公关部，让他们拟一份通告，大体意思是的确正在抢救中，不过正在监看的过程，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大众。”
那边显然也着急，听着他这口吻林任都慌得要命：“慕景绫他真躺在icu？希望他没事，江哥你先别着急，千万别优思过度，记得肚子里的孩子……”
“我知道……”他不能垮，他身后还有这么多人，身体里还有一个人，江寻柳当然知道自己的重担。
可是有时候到了这一刻江寻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了，是一种无力大于悲痛，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哭了。妥善的安排好了这些，江寻柳不敢去看网上的言论，他怕那些粉丝对慕景绫的担忧，最终还会让他哭到心理防线崩溃。
一个上午，江寻柳也不知道接了多少电话，他很累，可却没什么胃口。孕吐的反应早就没有了，可面对那些饭菜他还是提不起精神，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又只得忍着难以下咽的味道逼迫自己全部吃完。
江屹然也没吃多少，他们每个人都没吃多少。
恍然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艰难的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危险期已过，可慕景绫依旧没有醒。医生再三看了好几遍，最终只是通知他们：“很遗憾，他的生命危险已过，可脑部损伤太严重，可能症状会跟植物人一样。有可能短时间内醒，也有可能……就这么一直躺下去了。”
一家人……一下子出了两个得过植物人疾病的人。
慕小薇当年被判定成植物人，多少年里无数人都没抱着希望，只是这么坚持下去，一下子就过了这么多年。虽是晴天霹雳，可到底生命体征还没有完全消失。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要是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了。
江寻柳心里有一瞬间的哀伤，他说：“好……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沉默的定下来了，江寻柳从那以后每天都带着然然几乎住在医院里，他到底是挺着大肚子，只是陪同，那些照顾的活慕家人没让他干。
后来某一天江寻柳还是忍不住上网去看慕景绫的个人微博，那是他还没沉寂前的最后一条微博，发表日期还是两月前综艺收尾的感言而已。点进那条评论里，最上面的评论已经是许多人祈祷他要平安。
每一条评论，粉丝都发了很多话。
江寻柳拉了很久，看到最后眼泪无声无息的掉了下来，那还有几条是路人的祝福。慕景绫是个演员，不怎么接商业活动，曾经连综艺都没接过，息影前那部综艺可能是他唯一一部。
也是最后一部。
他从来都是用作品说话，没怎么让粉丝买过单，我行我素，有自己的风格。这样的人，就连不粉他的纯剧粉都真心赞扬他。
江寻柳又去看慕景绫最顶上的那个热评，他顺着里面个人微博看，发现那位粉丝弄了一个打卡博，每天都在祈祷慕景绫平安。
祈祷他早日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守得云开马上就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