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番外3
姜迟挑着眉向她笑。
这确实是她做的, 想法源自于那晚陆景舒像只妖精似的,穿了身透明的衣服在她面前。
她很想看看陆景舒脸红害羞的模样。
陆景舒目光在肚兜和丁字裤上游移,黑浓的长睫颤了颤, 仿佛面前的不是两件助兴用的衣物,而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确实很刺激,”陆景舒指尖在丝滑的面料上移动着,在肚兜绣着的图上停留了片刻,眼睛却是看着姜迟的方向, 红唇微动,“阿迟,你的手好巧啊。”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轻软无依的肚兜被陆景舒用指尖挑起,一字一句说:“如果是阿迟来帮我穿上,我会更喜欢的。”
姜迟当然是拒绝了这个请求。
她今天回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是陪陆景舒吃顿团圆饭。
今天万家灯火,齐聚一堂,姜迟并不想陆景舒自己孤零零的在江宁, 所以特意早上赶了回来,傍晚还得赶回去陪姜奶奶。
只是她完全低估了陆景舒做饭的速度, 下午两点这顿团圆饭便吃完。
在沙发上喝水润喉咙的时候,许昭在微信上给她发了几张外出爬山的照片,连语音都气喘吁吁的:“喏,给你奶拿去交差吧。姜宝儿,你知不知道,我好怕……”
姜迟眼眸一紧:“怕什么?”
“怕年三十的饭菜太香、年初一的鞭炮太响你会听不到我的祝福。”
随后是一长串哈哈哈。
陆景舒在她旁边坐下时,许昭的笑声正好停下,她手指按屏幕保存图片,耳边忽然缠上了湿润温热的气息:“阿迟, 咱们也去爬山好不好?”
“现在?”姜迟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为难道:“我五点得回去。”
最近的山不算爬山的时间,即便过年这座大城市冷清了不少,但来回都要两个多小时。
“嗯,这山很近,是一座名山。”
瞧着陆景舒神情认真的模样,姜迟差点以为自己是记忆出现了错乱,迟疑道:“名山?”
陆景舒点头:“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阿迟,你说是不是名山?”
“听起来是挺神的。”
陆景舒捏着姜迟的腕骨,指腹压着她搏动的静脉,舔了下唇角,“所以阿迟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爬山需要专门更换衣服,陆景舒显然是经常做这项运动,很及时地提醒了姜迟。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爬山容易出汗,很热也很消耗体力,咱们还是穿轻薄点好。”
“今天的礼物,正好合适。”
陆景舒拥着姜迟的腰,像抱着一只软绵绵的小猫似的,红唇压在她的眉间上,嗓音清越:“宝贝,你真的好体贴。”
姜迟帮陆景舒穿好衣服后,两人新年之旅的第一站就造访了陆景舒嘴里的名山。
名山巍峨高耸,挺拔险峻,山头有驱散不尽的浓稠白雾,将整片山脉都罩在了这片欺霜赛雪的白雾屏障里,远远看去不像是青山,更像是被染透了的白山。
山上种着当地特有的红梅,冬季里正开得浓艳,隐约白雾间能窥探到星星点点的红,颜色瑰丽,很有名山的派头。
下面是一条水流清冽的江河,岸边能坐上竹排游江,颇有种桂林山水的感觉。
不久前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湿润粘稠,两岸裹挟着湍急的江水,那一叶扁舟乘载着两人,在激荡的水流里不断向前,船头不时会摩擦着岸边的石壁,震得舟身颤动不已。
山虽然才爬到了三分之一,但姜迟的体力已经耗尽,额头鼻尖都渗透着细细的汗水,脸上更是通红如霞,说话都喘着气:“陆景舒,我的力气都快用光了。这山咱们下次再爬怎么样?”
“不行。”
陆景舒俯身过来,红唇含在她鼻尖,轻声说:“阿迟,咱们好不容易外出爬一回,就当做是锻炼身体了。轻言放弃的话,怎么能看见山顶上的风景呢?”
小舟忽然不受控制的又撞上了石壁。
姜迟被震得头发都散了些,细碎的发丝被汗水沾湿贴在额间,她听着耳边潺潺的水流声,咬着唇说:“风景终究不会改变,下回再看也是一样的。”
“风景虽然不会变,但是感受和体验都不一样,乖,爬完这座山咱们就回家。”
这座山看着不高,可是要攀登却并非易事,山路崎岖难行,姜迟走得双腿发软发颤,也不过才到了半道。
好几次她撒着娇要停下回家,陆景舒都会诱哄她一番,再接着带着她往前走。
她累得不行地趴在陆景舒的肩头,咬牙说:“你要不是个正经人的话,一定是干传xiao的。”
这嘴跟抹了蜜似的。
终于,两人来到了这座山的最高处,那里的云雾更是浓密却又很快就散开,昏沉的头顶透来一阵光,刺到眼睛里,只能感受到一阵白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结束爬山后,姜迟就换下汗津津的衣物,洗了个澡,重新飞回了老家。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
姜家团圆饭不像当地喜欢在下午吃,她到家的时候姜奶奶才开始忙碌起来,姜迟忙不迭跟着打起了下手。
姜奶奶扫了她一眼:“回来了?”
姜迟心虚地垂下眼眸,说:“是啊,我们出去玩了会儿,所以回来晚了点,您不介意吧?”
“她还好吧?”
“挺好啊。”
姜奶奶又瞧了她一眼,嗯了下便没再多说。
……
在家里待到初五,姜迟便和许昭一起回了江宁,从机场出来,两人打车回去。
许昭手指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斜着看了一眼姜迟:“回来不先去看看你家陆总啊?”
“那也得先放好行李,我大包小包拎过去她估计会以为我被赶出来了。”
许昭建议道:“陆总不是已经跟你求婚了吗?你俩就不能考虑考虑同居?这能减少多少麻烦。”
姜迟垂眸看了眼指上的戒指,其实陆景舒求婚过程她到现在还是没有想起来,但心中却也开始思考起同居这件事。
回到家里她跟陆景舒商量了一下,便确定了同居这件事,但究竟住在谁这边还不确定,陆景舒提议各住一个月。
姜迟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许昭听了以后哭笑不得:“爱情果然会蚕食人的智商,姜宝儿,你不觉得你们现在很像小孩子在过家家吗?”
她想了想,摇头:“不觉得。”
决定了以后,初五她便和陆景舒到江海新城开始整理东西。
要带的东西基本都是衣物,叠放进行李箱并不需要太多时间,在收拾其他小件时,姜迟还发现了一个装着许多相片的木质盒子。
照片上是陆景舒和荆若的合照,照片后头还有一个齐刘海的女孩,不难分辨出是肖婉清。
照片已经开始有些发黄,画质也不算太清晰,可见时间久远。
是以前的陆景舒。
她没有现在这样白净,同样是瘦,却瘦得骨感分明,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就像是套在竹竿之上,五官能看出长相不错,却很青涩,像是颗刚刚长成的酸涩青梅。
姜迟回头看了一眼陆景舒:“你以前的照片还挺多的嘛。”
“荆若喜欢拍,”陆景舒笑了笑,补了句:“喜欢拍自己。”
许昭也挺喜欢拍照的,喜欢拍别人。
姜迟手指接着往下翻了翻,在看到一张校园师生大合照的时候,却蓦地楞了楞。
前面几张照片虽然陆景舒有些黑瘦,背景环境却还是不错的,可这张大合照背景,明显不是同一个环境所拍。
姜迟的眼睛眯了眯。
“有点眼熟是不是?”
陆景舒把行李箱的链条拉了上去,偏头看着姜迟的时候,眼眸里含着笑,“其实在dawn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
“是有点眼熟,我在那里上过学,”姜迟目光仔细地在陆景舒的脸上掠过,忽然福至心灵,哦了下,“所以,你很早以前就喜欢上我了,是吗?”
可她却稍微犹豫了下,说:“可我好像……没见过你啊。”
“不是。”陆景舒从行李箱旁起身,从许多相片角中牵住姜迟的手,灼烫的体温包裹着她的掌心,“你从前,是我的希望。”
……
“你再这样胡闹下去,人生还有什么希望?”
姜迟才被班主任的训斥震得耳朵生疼,此刻又面前那个蜷缩在墙角的女孩哭泣声吵得心烦。
她拉下校服袖口,遮住上面的伤痕,上前用鞋尖碰了碰女孩的鞋尖,“喂,人都被我打跑了,你还哭什么啊?”
好友手插进校服兜里,说:“当然是被吓的咯,被那几个傻x一通吓唬能不怕吗?”
两人叽里咕噜一通乱骂的时候,角落里的人终于扬起脸,小小的、黑瘦的一张脸挂满泪痕,怯懦和害怕都融在泪珠里,看起来是挺可怜的。
在看到面前站着的也是两个瘦小的女孩时,她肩膀颤了颤,“你、你们不怕吗?”
姜迟正重新绑着松垮的头发,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好怕的?那些都是只会瞎叫唤的癞皮狗。你狠一点嘛,我受伤他也受伤,欺负我们他们也落不着一点好,以后碰见我们也得掂量一下。你软绵绵的跟食堂阿姨的面团一样,他们肯定就逮着你一个欺负啊。”
她扎着马尾的时候,袖口往下落了落,能看到一条条血痕。
学生打架怕被老师和家长发现,一般都不敢在脸上下手。
女孩似懂非懂地哦了下,从角落里站起来,没想到竟然比她们俩要高出不少,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姜迟:“谢、谢谢你。”
姜迟扎完头发也没再看她,扭头越着电视里的人潇洒的挥手:“不用,我得赶回去抄东西了,再耽误时间明天我又得站走廊了,拜拜啊。”
脸上的泪痕干了后皮肤有些紧,她擦了擦眼角,耳边还能听见姜迟和朋友渐渐远去的声音。
“他们应该是高中的学生吧?真不要脸,都快成年了还欺负女孩子。”
“所以说不是人大了老了会变傻逼,而是傻逼大了老了而已。”
“精辟,那几个傻x不会告状吧?”
“告就告呗,翠姐不是说让咱们互助互爱吗?我这是仗义出手,再说他们那么怂,估计也没这个胆。”
这对于姜迟来说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没少干这种事,但意想不到的是,这回却意外收获了一个小尾巴。
她每每进校园的时候,都能看到上回的女孩子跟在她们后面,一起走过校道,再从初高中的分叉路口分开。
后来她听人说起,小尾巴叫许观娣,是高一的学生。家里条件很贫困,父母对她很不好。
食堂里,姜迟打好饭菜来到位置上,喝了一口饮料,问:“有多不好?重男轻女?”
朋友惊讶说:“你怎么知道?”
姜迟夹了一口菜,嘁了下说:“从她名字不就看出来了。”
“行行行,你聪明。她家里是挺宠她弟的,要不是她成绩好,老师出钱帮她垫付学费,她假期打工还钱,她父母都不想让她上学了。听说啊……她妈给她找了个四十多岁,死了老婆的男人呢,要不是她们老师拦下来,人都送到别人家里去了。”
“是啊,彩礼都收下了,那男人还闹了好几天呢。”
看着朋友说得绘声绘色,姜迟继续问:“她告诉你们的?”
“这种事谁好意思说啊,是她爸到学校闹的,好几次把她从家里一路追着打到了学校,你那会儿还没来这上学呢,当然不知道咯。”
“哎,要是换做是我,肯定想着死了算了,丢不起这个人。”
姜迟不屑的撇了撇嘴:“所以那些傻逼就因为这些欺负她?”
“有些人势利眼,看不起别人家庭条件又嫉妒别人成绩呗。再说,欺负她也没人替她出头,就成了公认的受气包啊。”
后来,两人虽然没再说过话,但姜迟上下学总会故意放慢点脚步,在校门口等着她。
为此挨了婶婶不少的责骂。
某天放学的时候,她在分岔路口等了许久,旁边是停放自行车的空地,直到最后一辆自行车都被人解锁骑走,那小尾巴也始终没有出现。
回到家后,她刚进门口就听到了婶婶尖锐的声音:“你还知道回来啊,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小姑娘家家不知道要点脸皮啊?还是说你不想在这个家里待着了,那正好,我帮你收拾东西,赶紧滚出去吧,看着你就晦气。”
看着婶婶阴沉的脸,姜迟只是抿了抿唇,攥紧书包带子,走向房间。
婶婶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哟,还知道给人摆脸色呢?这么大气性怎么还窝在这里。”
骂声渐渐小了,姜迟吐了一口气,把书包放到唯一有空地的床头上,随后,门口传来一声响动,她扭头看过去,站在门口的果然是叔叔。
叔叔把门口关上,穿过仅有二十厘米宽的过道来到姜迟旁边,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小迟,别怪你婶婶,她就是嘴上厉害,其实是为了你好,她跟叔叔一样,也很爱你。”
头上有温暖传来,姜迟沉默了一下,笑说:“谢谢叔叔,我都知道的。”
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被托付给了叔叔。叔叔对她很好,她清楚。婶婶对她的嫌弃和讨厌,她也很清楚。
“周末叔叔带你和弟弟去玩,好不好?你乖乖的,别往心里去。”
“好。”
房间的门隔音并不好,姜迟能很清楚地听到叔叔出去以后,婶婶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啧,又哄你的宝贝大小姐去了?老婆和亲儿子都没见你这么上心。”
“行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怎么了,因为长得跟那狐狸精一个人你心疼啊?我说她两句怎么了。”
“她是大哥和嫂子唯一的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侄女,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你嘴上就不能留点情面吗?再说,她吃的用的都是大哥嫂子他们留下来的钱,没用到我们一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容不下她?”
“哼,要不是因为这样,我早就把她赶出去了。但我先跟你说好,咱们一家出国,绝对不能带上这个拖油瓶,否则,我跟你没完!”
“你!小迟我是一定要带上的,妈年纪这么大了,照顾不了她,我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下。”
房间内,姜迟正在抄着化学方程式,笔忽然一颤,手指猛地撕下那张被墨水晕开的纸,咬了下牙,继续抄写。
第二天在学校的食堂里,姜迟忽然听朋友们说起元旦联欢晚会的事情,这次是初高中部一起举行的晚会。
她对这种事一向不上心也不在意,可朋友却忽然啧了下:“真的假的?他们班让她准备节目啊?”
“谁啊?”
“上回说的李观娣。”
姜迟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下便觉得撑得很,挑眉说:“她怎么了?别看不起人啊。”
“你都快出国了还有心思关注这种八卦啊。”
姜迟的堂弟和她们是同一个年级,他们一家人即将出国的消息早就被他传得整个初中部都清楚。
打趣完姜迟,那人就继续说来起来:“我闺蜜是她们班的,听说是有人故意报了李观娣的名字上去。”
“就等着看她笑话呢。”
这件事情姜迟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直到傍晚,她再一次和朋友看到被堵在巷子里的李观娣。
“你是不是想要我们帮忙排节目啊?可以啊,只要你把我们班里的男生都亲一下,我就让他们帮忙,怎么样?”
“要不抱一下也行?哈哈哈……”
李观娣瑟缩在墙角里,低着头死命咬唇,没有回应他们的话。
下一秒,忽然有人被石子砸中肩膀痛呼出声,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姜迟环抱着胸口,手上还拿着一个手机模样的东西,“再不走我们打电话喊人了啊。”
众人敢欺负她也是仗着没人管,听到这话,心中掂量了一下,很快就作鸟兽散。
姜迟很无奈地看着她:“我说你怎么又被人堵这里啊。”
李观娣嗫嚅道:“我、我也不想。”
“别怂他们,当然我不是说提倡你打架,这不好,”姜迟头头是道地说:“我听说你成绩很好,听过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句话吧?你气势不输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找你的麻烦。”
姜迟知道或许她说的并不完全正确,但眼前的人实在是太软了,谁都能上手捏一把。
“听说过,但是、我……那样我始终一个人,我不想……”
“你害怕一个人,所以选择容忍跟垃圾为伴?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他们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是同学、朋友,你何必要把他们放在心上呢?”
姜迟最近很喜欢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小书屋借书看,里面最不缺少的就是鸡汤文学,随口就能来两句。
“你成绩这么好,大学考个好学校,不就可以脱离垃圾堆了吗?当然也不是让你太特立独行,总之呢,把他们当做……额……”
关键时刻姜迟脑袋里的鸡汤文学忽然卡壳,她半天道:“当做是个屁,放了就放了。”
“你很棒,我很喜欢,并不是没人喜欢你,知道了吗?”
“是……吗?”
那道声音很弱,满是不确定。
“当然,不就是个破节目嘛。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排咯,要被笑话我也陪你。”
好友知道这件事后,震惊不已:“你要陪她一起排节目啊?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事情的嘛?”
“我都答应人家了,再说我也总该在这所学校留下点什么吧,这样才有意义。”
姜迟向来说一不二,思考了半天,终于在一档相声节目里找到了灵感,打算跟李观娣表演相声。
到了晚会当天,两人的相声没有收获名次,却也没有落得满堂哄笑,中规中矩,两人在掌声中退下了舞台。
“怎么样?我就说咱们行的吧。”
少女脸上化着很拙劣的妆容,眼角闪着的粉肉眼可见的廉价,可眼底的光却璀璨夺目,像是颗绝世宝珠,轻而易举的照亮了心底的灰暗。
“谢谢啊,我有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或者,你想要的?”
“现在给不了你,以后我也会努力给你。”李观娣看着她说。
“不用,”姜迟沉浸在喜悦当中,挑眉道:“原本呢我是打算让你帮我抄抄作业的,不过现在有我朋友了,就上回你见过的那个,所以就不用啦。”
“这样啊。”
李观娣也没再说什么。
之后两人也没有再见过面,这段记忆也被淹没在过往长河里。寒假一过,姜迟便开始忙着开学报道,好友转学去了别的中学,叔叔想要带着她去学校报道,却被婶婶给拦了下来。
叔叔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姜迟,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拿出了几张纸币,塞进姜迟的口袋里,说:“小迟,你待会儿去买点好吃的。今年就要中考了,也算个小大人了,以后不要再这么任性了,知道吗?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姜迟这一个月在家里憋得难受,眼下满心都是开学看见同学的喜悦,只觉得叔叔此刻有些奇怪,却并未深想,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叔叔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婶婶突然一个眼刀过来。
“行了,磨蹭什么,待会她报道该迟到了,错过时间你来负责啊?”
姜迟揣着叔叔给的钱,满心想着报道结束后,去蛋糕店里定做一个蛋糕,明天是他的生日。
可当她来到学校时,众人见到她都十分惊讶,说:“姜迟,你不是出国了吗?怎么还来学校啊,是不是要跟我们道别?”
“出国?”
“是啊,你堂弟今天都没来报道诶,他同学都讨论了一波了……诶,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姜迟疯了似的从学校跑回了家里,在家门口时却站着不进去,许久,她在门口试探地喊了声:“叔叔……”
里面没有人回应。
她心口猛地扎了下,推开的门口,里面果然只剩下一片空荡荡,安静过后,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地板上响起。
姜迟被叔叔一家抛弃的消息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兴许是当时转学的好友知道了这件事,有张卡片寄到了她手里。
是海子的诗。
其实当时还有另外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四个字——好好生活。
只不过搬家的时候她弄丢了一张。
……
这么久远的事情,姜迟其实已经不大记得,她更印象深刻的是当时被叔叔婶婶丢下的痛苦。
那时她一点都没有关于亲生父母的记忆,说句诛心的话,她早就将叔叔婶婶当做父母来看待。
直到后来,她在姜奶奶嘴里得知,婶婶用离婚和带着堂弟改嫁来威胁,叔叔为了家庭,不得不选择放弃她。
“所以……你就是李……”她想了许久,才记起这个名字:“李观娣?那你现在怎么叫陆景舒?随母姓吗?”
原来……她们这么早就有了纠缠吗?
“你确定你是那个时候喜欢的我吗?我那会儿……好像不太讨喜。”
姜迟对于自己的认知一向很清醒。
“那时的我也并不讨喜,不是吗?咱们刚好天生一对,”陆景舒低声笑了笑,手指在她眼尾上的痣摩挲了下,“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说我钟情你这么久,这么多年。但并非如此,那时的你对于我来说,是一道光,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束向我而来的光。”
“在这座城市遇上你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你那时有女朋友,所以我也没有贸然打扰。”
在姜迟许多未曾发觉的地方,她们遇见了很多次。
为了报答当年的事情,她和荆若特意借着许昭的口,把羲和外包的事情透露给了姜迟。
在此之间,她看过了姜迟所有的设计,欣赏也知道她有这个能力。
直到——
她得知了于寻冰出轨的事情。
那天晚上她看到姜迟在酒吧里,注视着于寻冰和孟简瑶,表情像极了一只被人抛弃的狗崽子。
既然她拉了自己一把,陆景舒也并不想放任她回到垃圾的身旁。
姜迟心里亦是这样认为,点头道:“说的也是,那会儿哪来的心思想这些,那你的名字……”
“在你转学的时候,我也转学来了江宁。我好像跟你说过,我父母已经过世了。”
“陆才是我本来的姓。”
姜迟先是迷茫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双目瞪大,看着陆景舒的表情,满是心疼:“你是说……你是被……”
李观娣。
这是对于陆景舒来说,与其说是一个名字,不如说是一把锁,锁上了她灰暗不见光的十多年人生。
从她记事开始,父母对她便一直漠不关心,对弟弟的宠得如珠如宝。起初她还会耍脾气闹一闹,但得到的不过是一顿毒打。弟弟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而她就连吃饭也不能上桌吃。
后来上学后,她从同学的反应中得知,家长知道孩子考了好成绩后,对他们都会非常疼爱,搂着亲着抱着,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她什么都不想要。
只想……只想父母能看她一眼,语气像对待弟弟一样温柔,最好能摸摸她的脑袋。
可当她高高兴兴地拿着试卷回家时,却被父亲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你高兴什么?你一个贱种凭什么比你弟好。”
原来……原来她不论怎么做,在父母眼里都比不上弟弟,后来她再也没拿过试卷成绩回家,父母对此也并不在乎。
后来她再大了一点,身形猛地开始抽条,是班上最高的学生,以前的衣服已经完全不合适。
她扭扭捏捏地来到了母亲的面前,请求她帮自己买两件新衣服。
其实她也没多少衣服,身上穿的还是前年过年时,一位多年不见的亲戚给她买的。
母亲不像父亲那样会动手,却也只是冷眼看着她:“没钱,要买问你爸去。”
怎么会没有,明明才给弟弟许多玩具。她将头埋得低低,捏着不到手腕的袖口,“妈,我……”
父亲不知道何时进了房间,抬脚揣在了她肩膀上,疼得她直冒冷汗,“怎么穿不了,你不是穿的好好的吗?没心肝的赔钱货,你以为赚钱很容易啊?爱穿不穿,不穿你就光着出门。滚!”
后来还是隔壁小卖部的老板娘见她可怜,给了她几套自家女儿的旧衣服。
她已经记不清楚被打了多少次,她只能蜷缩着身子,默不作声,才能减少父亲的怒火。
别人常说读书才能有好多出路,上了大学以后能见识到新的生活。
可她初中的时候,这种新生活的希望差点就要断送。
那天她照常回到家里,还没推开门便听到了母亲的冷哼:“再这样下去,咱们的家底还能撑到儿子上完大学吗?”
“要我说都是那个小贱种的原因,自从买了她,儿子是盼来了,咱们家霉运就没转过。”
买……
她手上的东西忽然猛地摔落在地上。
猛然被她听到,李家夫妇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又恶狠狠道:“楞什么楞?就算你不是我们生的,我们现在也是你爸妈。我们供你吃供你喝,没有我们你比一条狗还贱,怎么,想造反是不是?”
当初李家夫妇结婚多年生不出孩子,便买了一个女孩回来,起初倒也还算疼爱她,但自从生下儿子后,两人对着这个没有血缘的女儿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垂下头,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什么也没说,她也没想到,夫妇俩担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孝顺,用三万块把她卖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学校她被校园霸凌,家里她被家庭暴力,没有一处角落能容忍她这粒卑微的尘埃停靠。
直到那天——
她听到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像是天籁般,把她从地狱里拽了上来。
“他们后来终于找到了我。”
陆景舒垂着眼眸,静静地说:“我母亲因为我走丢,早就疯了,最后我父亲没看住,她吞药自杀了。而我父亲在找到我的那年,也疯了,没多久就去找我母亲团聚了。”
姜迟眼底里已经装满了泪水,她从没想过陆景舒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咬着牙:“那他们呢?”
“在牢里。”
陆景舒的语气很淡,轻描淡写却让姜迟心疼不已,她能想象出陆景舒小时候所经历的黑暗,也能想象出她亲生父母为了找女儿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姜迟握紧着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人都该死!”
陆景舒轻嗯了一声,把照片全都装了回去,抬起头看着姜迟。
“阿迟,谢谢你的到来,温暖了我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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