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月初，北京乍暖还寒，今年春天下过两场雨，一场春雨一场暖，停了暖气后，家里竟有些冷，秋既明怕冷，因此格外黏郁白。
但郁白那人身上一点儿也不暖和，时常像个自带制冷系统的冰坨子，即便如此，只要郁白在家，秋既明几乎快挂郁白身上了。
秋既明手里捧着《心有猛虎》，主动把郁白推坐在沙发上，自己跨坐在郁白腿上，问他什么时候开录。
郁白问过王苏野，电影渲染大概需要半年，目前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大概还需要四个月左右，剧本烂熟于心，秋既明突然觉得虚拟芯片的设定很有意思，他翻了翻群里的人，找到几个熟悉的微信头像，他跃跃欲试：“这剧里，除了柴燃和阿谭，还有谁啊？”
郁白被他坐得腿麻，想在茶几下抻直，秋既明很配合地调整姿势，就是不从他腿上下来。
突然觉得，秋既明自从打南京回来，宛若变了一个人，他用这种姿势，是想“色/诱”还是“谈判”？
或者两者都有。
怕他掉下去，郁白从下面兜紧他的臀部，过了一会儿，才说：“虽然都是你熟悉的人，不过，因为是神秘嘉宾，暂时不能告诉你，等一起进棚里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秋既明伸手环住他，郁白警惕地往后一缩。
秋既明立马不乐意了：“你躲什么？我还能把你怎么着？”
郁白哪里敢，他不过是怕自己定力不够，一不小心色令智昏就那样把王牌提前打出去了。因为领子后面，秋既明的手伸进去一下一下揉捏他的脖颈，不是什么色/欲的行为，就是缓解肌肉疲劳的方式，就差点让郁白妥协了。
遑论他要打算做点其他的，那他自己本不怎么坚定的意志力只能破碎随风飘絮。
秋既明扭了一下腰身，贴近他道：“我不问你的神秘嘉宾是谁，但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郁白给了他一个“你继续说”的眼神，秋既明便谄媚笑着说：“我能不能，不配张晨啊？我想配里面系统芯片的声音。”
郁白：“”还不如让我告诉你神秘嘉宾是谁得了。
他试着正面引导：“宝贝儿，这剧本里面绝对男主是张晨啊，戏份多，情绪复杂，只有你能做得到。”
秋既明撅着嘴思考，他“嗯”长音，郁白顿时觉得秋既明幸好不每天这样，否则他非得心脏麻痹不可。
指腹捻过秋既明的下唇，郁白听见他说：“那，要不，让我都试试？”
郁白心忖，他大概要亲自去学校，向秋既明的授业恩师跪拜道歉，因为系统声音，他找的是秋既明大学专业课老师甄成天，国内数一数二的声音表演艺术家。
“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我没想到秋老师喜欢这种精分的设置。”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秋既明心满意足，捧着郁白的脸，亲了上去。
书页盖住郁白的眼睛，他嫌碍事，大手一挥，直接把剧本掀落在地，翻身把秋既明压在了身下。
守候在一旁的小白，迅速把剧本叼进了狗屋，占为己有。
甄教授，对不起，等我改日登门负荆请罪。
千呼万唤使出来，动画电影经过耗时八个月，终于显出冰山一角。
进棚那天，已经是六月下旬了。
录音地点在s工作室专业电影录音棚，郁白把人送到门口，抱着手臂靠着墙摆酷，秋既明问他怎么
不进去。
郁白淡淡道：“我觉得，爱人之间，也需要给彼此一些空间。”
秋既明哼了一声：“昨晚我说不要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给我一些空间？”
郁白上前捂住他的嘴：“再说下去，你会后悔的，快进去吧你。”
他开门把人推了进去，一把关上了门。
转身，嘴角上扬。
录音棚里，坐着一个人，秋既明一度觉得那个背影非常眼熟，但又觉得不大可能，甄成天专注学术，许多年不曾出山，怎么会肯定不是。
接着，秋既明就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甄成天从凳子上转身过来，冲他笑：“小秋哇，有一年没见咯。”
“甄老师，您怎么”
甄成天站起来，笑眯眯地走近，拍拍秋既明的肩，道：“你呀，都会跟老师抢戏了。”
原来，甄成天就是郁白请来的神秘嘉宾，这么说，原先系统芯片的声音，由甄成天担任，然后，他潜规则，抢了老师的戏？
！！！
秋既明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嘿嘿地笑：“老师，早知道是您来，我就”
甄成天打断他，他摆着手道：“老咯，我呀，本来不愿意接戏，你师母让我答应，我这才换成是你也好，我呀，就在外面看着你，你们就尽情发挥。不过，配的不好，我可是要发脾气的。”
郁白的硕士导师，语言学院的院长，甄成天的夫人。
这么一层关系下来，难怪甄成天会答应。
一向不愿意托关系走后门的郁大作家，可谓是为了一部戏，做尽了从前不耻的事，可是他从来都不提及过，甚至没有想过邀功，而是计划着给自己一个惊喜。
秋既明愣神的功夫，有人进来跟甄成天打招呼：“导演，我们配音演员已经到位了，您准备好，就可以直接开始了。这是配音间的钥匙，您拿好。”
秋既明那天要走了角色，但郁白已经卖脸请了甄成天，再反悔恐叫人笑话，他便二度造访，好说歹说，还搬出了他硕士导师，才勉强换来甄成天出任《心有猛虎》电影配音导演的首肯。
坐进录音棚里，秋既明着实体验了一把郁白口中的精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灰白色的试验大楼里，各种高精尖金属器械横陈，他躺进试验舱里，舱门缓缓关闭，氧气逐渐稀缺，玻璃舱门上起了一层水雾。
四周很静，他听到急促的呼吸声，有自己的，还有一个，和自己的心跳节奏完全相悖，它缓慢跳动着，一下，一下，一下。
张晨在缓慢的心跳声中，眼前一黑，他在黑暗中行走，沿着缓慢心跳的来源移动。
他好像掉落进漆黑的山洞，他睁开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如同漩涡，将他吸了进去，缓慢的心跳声忽然消失。
他听见机械的声音提醒他：“实验人员张晨，你是否自愿重启2020年？”
张晨没有一丝犹豫回答：“是。”
系统强调：“实验人员张晨自愿重启2020年，在实验过程中，你将拥有三次机会，中间你可以随时选择停止，重新来过。请注意，你只能改变自己的选择，无法干涉实验数据里出现的其他人的决定，包括你的父母，亲人。我们坚信，人与人之间是相互影响的，你可以通过自己的行为影响实验数据，但不可以强制他人和你一样无
视某些敏感事件。你是否做好了准备？”
张晨坚决道：“是。”
系统：“好的，那么，实验人员，张晨，请你睁开眼睛。”
“张晨，张晨，醒醒，到你填写志愿表了。”
他睁开眼，面前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小女生，看上去20出头，正半蹲着佝身叫他，这个女孩儿他认识，是他的同班同学杨艺文，2020年救护行动中因感染肺炎，不幸遇难。
他手里握着两张表，一张志愿表，一张个人信息登记表。
他看向杨艺文，问：“你的表呢？”
杨艺文双手插兜：“交了啊，你怎么走哪儿睡哪儿啊？哎，你是不是回武汉啊？”
张晨突然站起来，捏着杨艺文的肩膀，急道：“你填了哪儿？”
杨艺文奇怪地看向他：“你弄疼我了，你先放开我。我当然填了金银潭医院啊，我爸妈都在那家医院上班呢。”
张晨吼道：“别去那儿，你去把报名表拿回来，重新写。”
杨艺文不解：“为什么呀？”
系统响起警报，他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实验人员张晨，不得干预实验数据选择，不得干预实验数据选择。”
未免他再做出什么干涉行为，系统直接宕机，张晨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回武汉的火车上，左手是导师的介绍信，右手是武汉人民医院的接收函。
甄成天很严格。
第一段结束时，他便直接指出了秋既明的问题，说他躺在试验舱里的呼吸不自然，应该更为粗重一些，最好是能引起人情绪上共鸣的焦虑。
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世界，虽然清楚自己重启了2020年，但在看到熟悉的音容笑貌后，应该有一丝惊喜，惊喜后又希望她能做出别的选择的遗憾。
秋既明情绪表现没问题，但是有几个字应该破音才好。
破音，才更真实，突出他当时的急切。
被指出来的问题，秋既明一一认下，进棚重复。
一遍。
两遍。
三遍。
等他把自己入死胡同，不知道怎么正常呼吸了，用那种焦躁的情绪又试了一遍，没想到甄成天竟然告诉他：“保持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保持实在很难。
后悔。
现在秋既明最大的感受就是后悔，他不应该要系统这个角色，因为现在甄成天机几乎带着苛刻的要求在对他塑造的张晨进行挑刺。
他真的快精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