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决心
“嗯?你天资的确出众,但,这又能证明什么?”穆煊带上了几分笑,谢随安看得出来,那是讽意,她还能从中窥出几分穆煊的意思。
看吧,你苦命挣扎,终究不是还要把你自己摆上筹码台么?
“只要证明我够强,只要证明你是错的,”谢随安也笑了,“不就可以了吗?我和闵如初打了平手,从生死门里安然走出,还不够打你的脸么?”
“可据我所知,你那师父,似乎,还不能执剑啊。”穆煊面带微笑地抵住了谢随安可堪软肋的地方,“看来当年那件事给他带来的阴影不小。”
谢随安的拳握得极紧,面上却笑得更是灿烂:“所以他收了我为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你难道没听过?”
“我刚刚才说过,一时的口舌之快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穆煊欲转身离去。
“解寄灵。”
谢随安又抛出一个名字。
穆煊果不其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她:“这是何意?”
“我听闻,他前些日子晋升了元婴,想必是这一辈中最快晋升的。”谢随安自顾自说着,“登星门亦是声名远扬的庞然大物,非沧海观这样的小门小户可比。”
穆煊的脸色这才微微青白。他说得对,耍耍嘴皮子没有什么用,但谢随安就喜欢耍,就喜欢看他吃瘪啊。
“三年之后,我要约战解寄灵,我会打败他,以此作为沧海观重新振作的第一战,也告诉你,你先前大错特错、满盘皆输,如何?”
谢随安语气肯定,但若她重来一次,其实也没有把握当年再次打败解寄灵。但眼下,这就是最好的人选与机遇。
解寄灵会正视她的挑战,他本身亦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再加上赢了他能带来的种种……话虽如此,如果可以,谢随安也不想将他们私下约定的切磋公之于众。
“那你输了,当如何?”穆煊问道,显然是已经想应了谢随安的条款。
谢随安一喜,至少她现在是成功了:“任你处置。”
穆煊颔首,没有说什么,摆手,人便消失在了这里。
谢随安如蒙大赦,他一走,她伪装的镇定顷刻不见。她转身去探查萧祺然的情况,得到了孟蹑云无需担忧的回答。
行了。谢随安接受到这一讯息,差点没瘫倒在地,闵如初手快,扶起她,语气很是动容与心疼:“安安……”
谢随安此举无疑将振兴沧海观的压力全数背在自己身上,在闵如初看来,她本不必如此,可她偏偏这样做了……闵如初心情复杂,却见谢随安将头靠在她肩上,一本正经地说:“你说,如果你也努力修练,三年后,我打不过就你上,你赢了也算我赢,这样行不行啊?”
她的语调懒洋洋的,闵如初没憋住,一下子笑出声来:“你还真会想一本万利的买卖,那我也输了怎么办,我们俩都折了进去。”
“那也没什么所谓的,”谢随安微微仰头,一手遮着刺目的日光,“走吧。”
闵如初使劲点点头:“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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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随安看着萧祺然胸膛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都扎心。她当时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想要置他于死地,侥幸的是失了准头,萧祺然又及时用灵力护住肺腑,这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她本主动提出要替萧祺然换药,可指尖还未触及伤处,就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我来吧。”孟蹑云此时自觉要担任起长辈一职,上完药,谢随安便将生死门中一切娓娓道来。
她几番哽咽,只一力将错担在自己身上,孟蹑云多少也听出来了内情,叹着气说不怪她。
目光转向床上昏迷的萧祺然,孟蹑云虽也难受,却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是这小子命中合该有此一劫!同随安你没关系,丫头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谢随安朝着他勉强地笑了下,忽闻床上传来微弱的一声笑:“……师父,你可盼我点好吧。”
二人不约而同朝床榻看去,萧祺然微微撑起身子,面色惨白,可精神却好了许多。
谢随安鼻尖一酸,差点又没掉下泪来。孟蹑云咳嗽一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出去了,给二人留足了空间。
萧祺然朝谢随安招招手,又拍拍床榻,示意她过去。
慢慢踱步,坐在床沿,谢随安忍了半晌的泪终究淌了下来,她发觉自己其实远不如自己想象的坚韧。萧祺然替她拭去眼泪,调笑道:“师尊哭什么呢?”
他有意提起这个称呼,想主动打消谢随安的介怀。谢随安面上一烧,倒没有继续再哭,瞪他一眼:“要你管。”
“我心系师尊,见师尊落泪,难免伤怀,当然要管。”萧祺然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谢随安的发顶,许是有一下动作太大,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得谢随安忙扶他躺倒,亦伏在床前,同他齐平,只是一双眼埋在臂弯里,不欲让他看到。
“……我当时,真的很害怕。”谢随安闷闷开口,她现在想来,都觉得心有余悸,将剑送进萧祺然胸膛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她觉得心口一块残缺的地方被补上了,她苦苦追寻的影子终于站定在她面前。
但下一瞬,她就从云端坠下,是她亲手把自己的心割去一块。从生死门出来,发觉随念还在手时,谢随安第一反应竟然是将其丢开。
谢随安轻声地把这一切都告知于萧祺然:“……但是我忍住了。我还同穆煊放了狠话,给我三年,三年之后,我会打败解寄灵。”
“嗯?你当时是怎么说的?”萧祺然颇有兴致。见他想听,谢随安抬首,仔仔细细地告诉了他。
萧祺然的神情越听越欣慰,直到最后,他叹息着拍了拍谢随安的肩:“随安,做得很好。哪怕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宝贝徒弟不是池中物,只可惜他当时没有亲眼目睹,但这般听来,已足够自豪。
曾经期盼的评价在这时落到了身上,谢随安百感交集,顽笑似的发问:“现在的我,足以和师父并肩了么?”
“随安在想什么?”萧祺然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她的脑瓜,谢随安神色一黯,她以为萧祺然要否定她……
然而下一刻,萧祺然凑过来,啄了一下她的脸,笑道:“你早就可以了,你的目标也不应止于此,而且现在,应当是我要追赶你了。
“随安,我对你的肯定,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我只会实事求是。”
谢随安抿着唇勾了勾嘴角,她对萧祺然的喜欢真是……与日俱增啊。
“还有一事,我想同随安商议。”萧祺然眉目凝重几分,甚而用上了商议一词,闻言谢随安起身正坐。
“我想,重新握剑。”
谢随安以为自己听错了,萧祺然却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口气更为坚定:“我要重新握剑。”
不知不觉,当年伶仃的少女已经长成了如今夺目的模样,萧祺然在骄傲的同时,亦生出黯然之心。
相比于谢随安勇往直前的洒脱与魄力,他似乎,一直在固步自封。
随安在为改变旁人的命运而努力,难道他就没有勇气去面对往日的沉疴?
只是这些理由,萧祺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不愿告诉谢随安,就笑着捧起谢随安的脸:“重拾剑道,也好给我们家随安做陪练嘛,三年之期,可不长。”
谢随安讶异于萧祺然心态的转变,她之前并不敢轻易在萧祺然面前提,他虽不会介意,但未必不会神伤,如今却是要自揭伤口。
关于他的理由……谢随安也看破不说破,他们二人,一直拥有这样的默契在。
她去触萧祺然的手,两手交握,谢随安定定道:“这很好,我没什么不同意的。”
萧祺然自己愿意迈出一步,她自然不会反对。
“那,便谢师尊应允。”萧祺然又旧事重提,谢随安羞恼地睨他一眼,刚启唇要驳,下一瞬却被牢牢堵住唇舌。
她本就不太清醒的头脑被这一个吻搅得越发天翻地覆,连何时被萧祺然牵引着上了榻都未曾发觉。
不对……当萧祺然的一只手按上她后脑时,谢随安的理智才回笼,咬了下对方的舌尖,这才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伤势未愈,不、不宜激烈活动。”谢随安气喘吁吁,定定心神,眨眨眼要平复眼里的水光。萧祺然挫败地瘪瘪嘴,不以为然,要追,却被谢随安一指轻轻地点在鼻尖上“制服”。
“……不可以。”谢随安举止坚决,眼神却闪躲。
萧祺然一愣,只得作罢,旋即握住谢随安指尖,亲了亲,很是委屈道:“在生死门中随安不让我亲近就算了,在现世中也不行么?”
“在生死门中我们又不是这种关系,我为什么要……呢?”谢随安很是惊奇地瞧着萧祺然,仿佛他说了多么荒唐的话。
“那随安又何必因为其中所为耿耿于怀?”萧祺然反问,却又转了话锋,“又为何现在是这种关系了,也不行了?”
谢随安凝滞,一时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搪塞,只得在心里暗叹,他还真是会……拿捏她。
但思来想去,她好像确实理亏。谢随安声若蚊呐地说了句什么。萧祺然有心捉弄,凑近道:“什么?随安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我说,”谢随安看似大力实则没怎么用力地将萧祺然按回去,“来日方长!”
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萧祺然消停了,意味深长地把手扶在谢随安腰间:“那下次我可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意有所指,谢随安面上一烧,飞去一眼。萧祺然一声轻笑,伸臂,小心翼翼地把她拢过来一些:“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谢随安本不觉得困倦,被他这么一说,却勾出了几分困意。小小床帐间,一切都格外安然。几息起落,已酣然入梦。
萧祺然亦躺下,捧过她的手握住,恍惚间,竟生出百年后他们也是这样合于一坟的错觉。
所幸,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可以一起走。萧祺然舒出一口气,亦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