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时间
清凛抱着吴止，辗转三族各处，将尧伶的收灵阵加以修改。
三族惨状，他比尧伶从镜中所知的，看到了更多。
他路过烽火烧得只剩下空骨架的妖王塔，塔顶那道坚毅的身影似乎仍然还在那里注视着妖族广袤的土地。妖族领地上，弱肉强食、妖族互食，郎勇一手建立维持数十年的秩序已经轰然倒塌。
他路过人族大地。皇宫易攻难守，被官府放弃。官府发放的文书唬住了一批人，但随着起尸暴露人前，人族爆发大乱，官府被推翻，能者上。有能修士趁乱建立结界，将少数有用的人圈养起来。更多的是无依靠的普通人，他们面对起尸无能为力，最终只能变成起尸。起尸越来越多，修士屏障被一一攻破。
清凛起初会拔剑挥向起尸，但没有用，起尸无穷无尽，像是整个天地间都只剩下了起尸。
他收起了剑，赶往下一个地点。
他最后到达仙族。不用无量请，他已到了苍萃山。苍萃山绿意盎然，植物吸收着满山的鲜血疯长。议事会同仁和长老院长老无一例外成了养料。
尧伶前脚刚下山，远眺还能看到她匆忙的背影。
清凛望见无量坐在山顶的身影，浑身调动稀薄灵气欲与之争斗。但等他落在山顶，随即发现，无量浑身灵气都在溃散，散进他脚下跟随他数千年的苍萃山。
无量死了，自戮而亡。
三族如无量预想的，生灵涂炭，即使他死了也无法阻挡三族灭世。
清凛回到苍萃山，接见了尧伶。当知道只剩下自己的灵气，吴止就可以醒时，他反而舒了口气。
他抱起吴止，飞身上山顶雪地。
这片雪地，是夏至梦中两人共结连理的地方。
皎洁圆月下，满目银雪只摆着一张红桌，一对红烛，一对合卺酒杯。
清零抱着吴止，静静地喝完两杯酒。
他坐在崖边望着月亮，忽然想起幼时在凤凰族，月亮挂在梧桐树枝头是必赏的美景。他自幼聪颖，甚至兴趣盎然地学人族学子吟诗作唱。
怎么今夜，他却只觉得这月过于惨白肃杀？
清凛从小就知道世事无常。
凤凰族那一笔笔血帐，化为他体内日夜不休的凤凰真火，每每午夜梦回，催促着他报仇雪恨。
名门陨落，大仇得报，却要直面爱人离世。
他不愿相信，无望地寻觅中白了发。直到一日，他感到身体的灵气和生机不断外流，他心甘情愿损了大半的生命，终于救回了他的失而复得。
失而复得是幸运，但随后的得而复失算什么呢？
清凛抱紧怀中吴止，笑了声。浑身燃起红色火焰，那火焰极大极高，冲上半空，照亮了半边天，烧得圆月也染了红。
“叽叽——”
一抹嫩黄从山下疾驰往上。
“父亲——母亲——”是吴燚，可等他飞上山顶，山顶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半燃的红烛默默垂泪。
清凛眼前一片漆黑，他知道自己死了，他放开体内凤凰真火压制，任由真火燃烬全身。
“仙尊……”
清凛倏然睁眼，他漂浮在一片璀璨星河之中。面前望着他的，正是吴止！
“阿止……”
清凛喉中哽咽，他抛弃了凡尘所有拘束，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吴止上前，仰头封住清凛到的泪。清凛伸手抱住他，他臂膀有力，像是再也不会放手。
半响，吴止轻声道：“仙尊，我要走了。”
清凛心有不忍，终还是松开了手。吴止笑着捏了捏清凛手心，调皮道：“师尊这次可是要快些来接我了。”
自从变成吴止，他从来不会如此对清凛，可这一刻他像是又变成了沧澜上肆无忌惮的夏至，是备受宠爱的沧澜山清凛亲徒。
清凛翘起嘴角，珍重道：“好。”
吴止得到了保证，笑得更加开怀，他拉着清凛的手，轻声问道：“仙族清凛，你愿将灵气给予人皇吗？我必颠覆这乱世，还三族太平。”
清凛望着眼前人倏然变化的面目，仍旧缱绻地笑着，“我愿意。”
人皇背脊挺拔有力，身上朱彤绣锦大氅无风而动，锦绣上金线祥云荡出阵阵炫目金光。
清凛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成细碎光亮，汇于人皇心口。
人皇捂着胸口，面容端庄凝重。
短时间内能集成破守护大阵之灵气，是清凛以命在收灵阵上施加了一道逆天阵法。
他一直游荡在三族，接受那些濒死人的灵气。
妖王心跳停止那瞬，人皇站在他身侧，“妖族郎勇，你愿将灵气给予人皇吗？我必颠覆这乱世，还三族太平。”
郎勇泪如涌注，“阿枳，我愿意。”
李玿、风起被无量灵气击溃那瞬，人皇问道：“仙族李玿、仙族风起，你愿将灵气给予人皇吗？我必颠覆这乱世，还三族太平。”
李玿没见过人皇，呆呆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风起反应快，手拉着李玿行礼，恭敬道：“愿为驱策。”
六悠、议事会长老，甚至所有普通的三族百姓，死后一瞬都会见到人皇。
愿意者灵气供守护大阵破阵，不愿者灵气散于天地。
人皇也见到了无量。
“师祖……”
无量见到他也不惊讶，一眼就看穿了人皇心思，笑道：“无用功啊无用功。就算颠倒乾坤又如何？即使你能让时间都回溯，让死者都复生，难道你能改变人心？三族崩坏为必然，你救得了一时，又如何能救得了一世？”
人皇摇了摇头，“人族有蜉虫，朝生暮死，却长长久久。师尊教导我，说是从师祖处得知，怎料师祖却早已忘了。”
无量没有说话，良久才回道：“你走吧。”
苍萃山满山苍翠陡然凋零，汇成一道光流向人皇。
人皇睁开眼，他置身星河，望着脚下崩坏的山河，轻声叹气。
他挥手将星河分割，最终汇成一道符文。
群星闪耀，耀眼的光照亮三族每存土地。
时光在倒流，所有崩坏都在重新搭建。
小小的李玿捧着鸟的尸体找到无量，哭着想说“救救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半响，他突然想到书上看到的故事，抽泣着说：“蚍蜉一日尚有精彩，小鸟儿只当如此了。”
说完捧着鸟走了，没给无量开口的机会。
无量望着李玿小小的悲伤却坚强地背影，恍若未闻，转身那瞬，却突地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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