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百城
“仙尊，您要找的人，找到了吗？”林老大夫收着药箱，随口问道。
清凛伸手抚了抚胸口的伤口，像是能借此摸到另一个人，“借你吉言。”
林老大夫像是从那可怖的伤口里早就猜到了，笑道：“恭喜仙尊了。”
半响，他又道：“仙尊还是尽快吃药吧。两人同命，您快些恢复，那人才好受些。”
清凛吃了药，房门被轻轻扣响。
“仙尊。”温珏推门走了进来，他脸上有道擦伤，走路有些慢。
“嗯。”清凛没有抬头，低头望着手中手宝剑。严霜剑今夜鏖战，剑身还泛着冷冽寒意。
“属下来迟。”温珏低头，脸上露出几分难堪，“客栈外被死士包围，我和尧一未能突破。”
清凛握紧剑柄，骨节分明的手指发出些微颤意。剑身寒意融进皮肤，激起潜伏的凤凰真火。剑意与真火在体内翻腾，搅得脏器生疼。
“无碍。”清凛抬头，一道修复术凌空而起，笼罩在温珏身上，“有何收获？”
温珏低头致谢，谨慎道：“被捕死士死前透露，琅玕将吴止带去了百鬼迷宫。”他微微蹙眉，“南阳郡守与琅玕先前似乎又嫌隙，各自派各自的人来，现在却通了气。这消息一看就是圈套。”
两人又讲了几句，温珏才抬脚离开。
“温珏。”清凛突然开口唤住温珏，“你进议事会，是无界门举荐的？”
温珏停下脚，转身恭敬道：“是，仙尊有什么吩咐吗？”
“无事，下去吧。”
林大夫坐在一旁写药方，见清凛空了，开口问道：“仙尊体内一冷一热两股力量愈发针锋相对了，仙尊曾与我说找到想找的人就有办法了，可曾有效？”
清凛握紧手，止住颤抖，没有回答。
林大夫像是知道了答案，也不再多言，留下药方就走了。
一行人不再逗留，当日就从阆城出发，赶往百鬼迷宫。
越靠近百鬼迷宫，路上行人愈多，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族。
李玿灰头土脸地回到马车旁，脸色不好，“他们都是去内陆避战的，目的地是百城，也就是百鬼迷宫。”
风起蹙起眉头，“究竟是何人让他们去的？”
百鬼迷宫设着起尸大阵，去的人族究竟会变成什么，众人心里都有了猜测。
“是官府。”
众人纷纷一静。
“出发。”清凛一身白衣，不染尘土，开口道，“事不宜迟。”
郎勇、风起在前方开路，郎勇时不时回头看向清凛的马车。
“妖王，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看仙尊干什么？”风起好笑道。
郎勇回头，“我兄弟被琅玕掳走了，生死未卜。仙尊在琅玕手下都要受这么重的伤，我兄弟也不知道怎样了。”
“吴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妖王放宽心。”风起听李玿说过郎勇喜欢吴止，清凛又喜欢吴止的复杂感情。她主修无情诀，情爱一道本就少根弦，还不知道自己被李玿误导了，当即表情复杂地安慰郎勇。
郎勇还是皱着脸，眉间愁云笼罩。
他想起吴止之前在仙尊面前的表现，仙尊好似还是不知道吴止是死士，又是人皇……倘若他知道，就不会如此淡定。
死士都是些人族弃婴，从小被关在百兽笼里与野兽战斗。运气好的熬不过来，进了野兽肚子。运气不好的，扛过一次又一次搏杀，练出满身本领，就要被扔进百鬼迷宫。
人心有百鬼，人心构成的迷宫，称为百鬼迷宫。百鬼迷宫靠的从不是武力，而是心性。
能神志清楚的出百鬼迷宫的，就可以成为死士。而更多的是在百鬼迷宫里迷失自己，化为百鬼之一。
肖川会将这些“新鬼”带出来，消除记忆，为其另谋出路。而成为死士的人，却一生都会持有这些梦魇，或许是死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解脱。
百鬼迷宫，是人抛下灵魂成为死士的地方，是所有死士的梦魇。
即使吴止后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皇阁枳，成为人族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传说，他也不敢踏进百鬼迷宫一步。
三族大战后，阁枳应允好友郎勇的要求，带他踏遍人族，唯独在在百城城外的停了下来。
阁枳穿着象征人皇身份的朱彤绣锦大氅，站在崖边望着远处的城门。
数年战争的磨炼，他早已褪去了少年的孱弱，是个身形高挑的可靠男人。
疾风如刀，衣袍猎猎作响。大氅被风吹开，露出阁枳纤细的腰线，他好像被剥去了坚硬的外壳，显出内里的脆弱。
“我想一把火烧了这里。”
“什么？”风声太大，郎勇没听清，上前一步站在阁枳身边，“你说什么？”
阁枳转身，脸上恢复波澜不惊，向郎勇讲了百鬼迷宫的用途。
郎勇越听，脸色越差，最后气得跳脚，直问阁枳什么时候废了这地方。
阁枳这次的声音很大很坚定，“战事刚歇，百废待兴。再过两年，修士蒸蒸日上，人族就与其他两族平起平坐。人族将再不需要死士这种荒谬的存在。我会上报肖统领，将这里夷为平地。”阁枳还是习惯称皇帝肖川为肖统领，宛若他还是肖川手下的一枚死士。
两年后，阁枳还未来得及上报，已经死于炽焰大裂谷。
郎勇怔了怔，骤然停下脚，“我去找仙尊，你先帮我顶着。”说完，转身朝清凛所在的马车飞奔而去。
另一边，温珏、李玿坐在马车里，面对清凛。
温珏道：“向莹的留信找到了。自守护大阵消失，人族就在筹谋大战，其中最主要一项就是在边境至百城一路修建大量驿站、粮仓，后调动物资，聚于粮仓。但动作隐秘，外族无人察觉。封边境后，人族官府就强制要求人族边境百姓前往百城及周围城市避战，迁徙人数多达百万人。但一路上粮食充足，前进速度快，也没有闹出大事故。向莹察觉不对，三天前已抵达百城，之后就再没了音讯。”
“信中提到其他的了吗？琅玕、南阳郡守，他们怎么会搞一起？”李玿问。
温珏摇头，“不过，提到了琅玕。他本是皇帝身边的能人异士，早年不常出现。近些年皇帝年纪渐长，体力、精力下降，他才频繁出现在他身边，正式成为近臣。传言他生性凶残、喜怒无常。一次宫女将茶泼在了他身上，他挥挥手就让人退下了。第二天却因为雨声太大，将一屋子太监宫女都杀了。”
李玿不可思议道：“这人有什么毛病吧？”
温珏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讲话。
郎勇敲了敲门帘边的柱子，爬了进来。
“仙尊，我有话要和您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