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梦回
“什么……梦?”
夏至打了个颤,他背后相贴的胸膛是冰冷的,但碰到颈间的物什,却带着突兀的热。
那抹热在颈间徘徊,攻势继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白首不相离。”
夏至猝然转身,那是他在苍萃山中了幻术后的梦!
他直直望进清凛的眼,那双黝黑的眼里泛出一抹红,和之前崖下入魔的师尊一模一样!
“师尊……您……”
清凛抬手遮住夏至的眼,暗叹一声,“夏至,我从来都是我。崖下那放肆之徒,也是我。”
“什么……什么意思?”夏至不明白,崖下那人不是清凛受赤阳花和乌阴花所害,心神不稳后的入魔相吗?师尊为何说是他?
“你是我的妄念,是我心神被攻破后的翻涌而出的执念。”
“为,为什么?”夏至愣住了,“别开玩笑了,师尊您怎么会看上我,不会的。”
那么冷冰冰的师尊,自己怎么会、怎么敢成为他的妄念……明明清凛才是自己的妄念啊。
夏至还欲再说,唇一下子被温热堵住,再说不出话。
一片静谧中,凝水“滴答”的声音混着唇齿相触的水声,分外暧昧。
突然,“噗通”一声,将神识双双唤回。
“什么声音?”夏至脸颊绯红,望向池子。
又是“噗通”一声,这次夏至看清了,是池子上飘了一颗蛋。
那蛋像是嫌烫,一直上蹦下跳的,异常活泼。
他像是有眼睛,见岸边的人看向自己,一下子跳出好高,直直落在夏至身上。他无视清凛,粘着夏至从脸颊蹭到脖子,又从脖子蹭到胸口。
“这是……什么?”夏至伸手轻轻摸了摸蛋,那蛋便高兴得在夏至胸口又滚了几滚。
那蛋是普通鸡蛋大小,但蛋壳是琉璃材质,流光溢彩,触之温润。
那蛋还要卖萌,却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握在手里。清凛看着夏至,脸上划过一丝恍惚,一瞬又恢复正常,道:“这是……交由我处理。”
夏至懵懵地点了点头,总觉得这蛋有些奇怪。
两人被蛋一搅和,也没了心思,收拾收拾上了山。夏至本想跟清凛说清楚自己之事,但清凛一上山就抓着蛋回了书房,说有要事要办。
夏至直等到子时将至,才见清凛从书房出来。
清凛表情凝重,又透着丝茫然,见到守在门口的夏至,收拾好表情,手背贴着夏至温热的脸,轻声道:“怎么不去休息?”
夏至摇了摇头,惊蛰还等在山脚。无论如何,他今晚就要下山,但他和清凛这样的情况,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了一晚上的草稿,都成了废话。
清凛弯腰,细致地在夏至系上一块琉璃碎,道:“这块琉璃碎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物,你一定要随身携带。我现在必须去一趟妖族,耽搁不得,你等我回来,与你细说。
夏日将尽,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人心头的温热。
无人知道这一别竟是阴阳两隔。
夏至豁然睁眼,不,他已不是夏至,他是人皇阁枳。于炽焰大裂谷身死后,附身于不知名小妖身上复活,此后化名吴止,追查小妖真身。
吴止恍惚不已,回顾当年遭遇,当真是南柯一梦。
夏至留信后,便当夜离开了沧澜山。他带着憧憬等待回信,可即使后来他寄信无数次,灵鸟都飞倦了,都没有收到一封回信。
他担忧清凛,想潜去仙族,却分身乏术。
肖川成为那场皇权更迭最大的赢家,他成了死士真正的主人,人族第一位异姓九五之尊。
他手段强硬,杀伐果决,用死士这把利刃,杀尽压榨民脂民膏的贪官,屠尽与仙族妖族勾结谋利的污吏。凭一己之力将烂进泥里的人族拖上了岸。
另一边,他看重夏至的符文实力,想让他走到人前,掌控着人族修士。但夏至知晓肖川的野心,人族要想与妖、仙两族平请坐,必要挑起三族大战,让三族重新洗牌。
夏至心有挂念,一再推脱。直到不久后,潜伏仙族的惊蛰传回消息,清凛仙尊近日从妖族带回了夫人和子嗣。
夏至枯坐一夜,像是忘记了那些记忆,正式更名阁枳,成为人族修士统领,随后带领人族在三族大战获胜。
直到身死前一刻,大名鼎鼎的人皇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那座埋藏了无数回忆的雪山。
吴止清醒过来。本以为早弃之脑后的记忆,却记忆犹新,好似分别就在昨日。
为什么他会再次梦到从前?
吴止反刍似地回想着,终于停在那日日重复的梦里。
自下了沧澜山,他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充满赤红火焰的梦,不对,他还做过一次。
他自愿跌落炽焰大裂谷,炽焰侵蚀他的身躯,他失去意识的一瞬,在那短短的一瞬,他做了个梦。
梦里,还是那片赤红火焰。
人皇全身被火焰包绕,之前从不吞噬他的火焰开始啮噬他的身体,皮肤、血肉、骨骼,一寸寸化灰,又一寸寸重塑。
吴止心里一惊,他莫名觉得,最后重塑的人形,就是小妖。
这真的是梦吗?
那些自赤炎门回来,就夜夜出现的梦,真的只是梦吗?那簇充满着无限眷恋的小黄火,也只是梦吗?
“叽——叽叽!”
吴止望向窗口,小黄鸟像箭一样从窗口射进来,直直砸进吴止的胸口,用小脑袋蹭个不停,“妈妈妈妈妈妈!”
“吴燚?”吴止回过神来,有些好笑地摸了摸鸟头,“你怎么在这?”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衣仙人走了进来,“醒了?”
清凛的表情声音都波澜不惊,一如从前。吴止愣了愣,才道:“仙尊……还没走?”
“走?我该去哪里?”
泛着雪松香气的白袍从吴止身侧拂过,清凛坐在床边,伸手握住吴止的左手,大拇指摩挲着吴止光滑的手背。
长期握剑的缘故,拇指带着老茧,摩擦着白皙的肌肤都泛出几分红晕。
“我的命在这里,我该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