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儿子
吴止越说,声音越小。他自李玿解释了,才明白那些仙族看向他的眼神,顿时脸红心跳,直到数十遍清心咒压下心中躁动,才来见清凛。
清凛似乎轻笑了声,站起身走到吴止面前,他低头望着小妖,轻声道:“那就劳烦还来吧。”
吴止抬头,一下子望进了清凛的眼。
缀着万年寒冰和无边寂寞,只肖一眼,就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吴止最后还是没送走灵气,落荒而逃。
几日后,妖族圣地凤城。
餐馆人声鼎沸,吴止挑了靠窗的位置。妖族食物与人族差别巨大,很多菜名吴止听都没听过。正是饭点,窗外街上人流寥寥,只一只小鸟站在窗沿梳洗嫩黄色羽翼。他转头看向屋内妖族。
妖族平日里都化形成人形,不过总归与人族和仙族有所区别,可一眼区分。
兔子耳朵、狐狸尾巴、狼眼睛……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哪类妖。
妖族性格豪放不羁,桌上直接上了一整只猪的都不在少数。进门口坐了一只虎妖,他扯下一只猪大腿,嘴部化出原形,锋利的兽齿将整根腿骨咬折,连皮带骨嚼着吞下。食物烹饪的半熟,血水顺着猪断腿往下淌,流了一地。
血水惹了一旁的蛇妖。蛇妖半坐在椅子上,粗壮冗长的尾巴盘在桌下,血水流进了鳞片缝隙。蛇妖素来爱干净,吃东西都要整个吞进去消化,哪里受得了这黏糊糊的血水,当即一拍桌子立起来,骂骂咧咧要去找虎妖理论。
店老板劝住了蛇妖,给他开了上房洗漱,又吩咐店小二来清理。
可没一会儿,墙角的两桌又有了纷争。
妖族从世间万物演化而来,天生半灵体,灵气充沛,可使妖术,天赋异禀,却大多天性耿直、脾气暴躁。
妖族一点就爆,打架成了常事。物种之间的矛盾,像鼠妖和猫妖,老死不相往来数百年,一见面就是鸡飞狗跳,不流血不结束。即使同物种间,也是一言不合,甚至一个看不爽,就要打起来。
吴止吃着菜,旁边是一桌年轻的雀妖,正在高谈阔论。
“听说了吗?人族南阳郡出现了捕生阵,议事会的清凛仙尊处事不力,损了一百多条人命,被议事会重罚了。”
吴止顿了顿,嚼了两口饭,只觉得索然无味,索性放下碗筷。
彼时清凛早知道人族有奸细,却不提醒前去组织各县捕生阵的议事会弟子,反而只告知了开灵阵阵法。捕生阵改成的开灵阵,阵法启动的必要条件,就是捕生阵必须凑齐七七四十九人。
清凛计划开灵阵时,就将那夜枉死的一百四十九人算在了里面。
这次遇见清凛,吴止一度以为他变了,没想到,他还是如此无情。
吴止低头望了望自己纤细的手,与前世那双磨满老茧、沾满鲜血的手完全不一样。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谴责清凛呢?
“仙族那些脸白心黑的东西,大战的时候杀了多少妖族,能死一个是一个!最好还是被仙族自己杀死!”
“兄台高见啊!仙族可不太平,从古至今发生了多少次内战。离现今最近的,是一千年前的一场仙族肃清,肃清对象就是和人族、妖族通婚的仙族和家室。当时战火波及了三族,人族、妖族纷纷与仙族撇清关系。那些混血仙族无处可躲,几乎灭尽。”
“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后来啊,无量仙尊和六悠仙尊说服各大仙门世家,联手平息了战火。不过,那些实施肃清的仙族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仍旧在仙族好吃好喝的过日子。可想而知,仙族内部的分裂有多大了。”
“怪不得三族大战的时候,仙族都要亡了,仙族内部还分主战派和保守派。清凛仙尊为首的就是保守派,说是保守派,就是不参战,宁可亲眼看着仙族亡了,也不出手。”
“啧啧啧,清凛实在是世间无情无义第一人!”
吴止蹙了眉,正要起身,身旁“
轰”地响起爆炸声。
雀妖那桌上空平白飞来一簇火,又轰然炸开。
妖族天性畏火,店里乱成一片,各色妖族四下逃窜。
那火看着吓人,其实危害不大。雀妖们吓出了原形,蒙头乱飞,直直撞上那火,竟也毫毛未损。
不一会儿,店里就跑得只剩下吴止一人。
吴止起身,转头只见窗沿那只小黄鸟。
小黄鸟也不跑,歪了歪头,好奇地打量着吴止。
吴止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小鸟嫩黄色鸟喙。
“小东西,没事喷什么火?”吴止看得清楚,那团火正是窗沿这只小鸟喷出来的。
“叽?”
吴止笑了笑,觉得这鸟颇为可爱,“以后不可以了,你这是恃强凌弱。”
他转身离开店,在店外找到店家,双倍赔了损失才离开。
他从议事会出来,就直奔妖族,找妖王郎勇。
妖王行踪不定,吴止以为要耗时很久。没想到到了妖族就知道,过些日子,妖族圣地就会举行一年一度的庆祝活动,每年妖王郎勇都会莅临。
捕生阵顺利解决,吴止开始思索自己复活的怪事。
他霸占小妖的身体时日尚短,只要找到小妖的妖魂,就可以让小妖还魂。但他印象里从未见过小妖,连他是什么妖都无从得知,更不知道他为什么流落炽焰大裂谷,妖魂又在何处?
吴止只得找旧日好友郎勇。
三族大战后,老妖王退位,三族大战中多次立功的郎勇上位,至此当了六十年妖王。
经过大战,尾大不掉的妖族旧贵族彻底削弱,郎勇得以大刀阔斧改革,将混乱无序的妖族治理得井井有条。
数十年前,吴止来过圣地凤城,远不是现下的景象。当时妖族没有秩序,只奉承弱肉强食。满大街妖族互食,普通百姓提心吊胆、民不聊生。
吴止在客栈开了间房,守株待兔。
可郎勇没等来,反而先等来了一只小黄鸟。
小黄鸟站在桌子上,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很好奇。
“小东西,跟着我做什么?”
吴止去楼下买了瓜果,给小鸟剥出果肉,码在盘子里给他吃。
小黄鸟一脚踩进盘子,伸嘴吃了一口,顿了顿,三下五除二,飞速消灭。
吃完了,他打了个饱嗝,还不满足地敲了敲盘子,示意吴止继续。
吴止忍住笑,“你还小,可不能再吃了。”
小鸟威胁地扇了扇翅膀,随后鼓起胸膛,耀武扬威般走来走去。
吴止见他装模作样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鸟无法,气鼓鼓地开口:“不许笑!你竟然敢笑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奶声奶气的威胁,吴止歇了笑,倒了杯水给小鸟,“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小鸟低头喝了好几口,“我叫吴燚,我才没有跟着你,是你偏要和我走一条路!”吴燚说完,偏过头去,又忍不住看吴止的反应,小眼睛一斜一斜的。
吴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吴燚见他没有反驳,又高兴起来,“你既然这样想跟着我,我就勉为其难允了。你再帮我剥些果子。”
吴止憋笑,说不剥了,要吃他自己剥。
吴燚小爪子在瓜果上蹦来蹦去,半天也没剥开一个,气的又要喷火。
吴止笑着捏了他的喙,提溜着他下楼吃饭。
一顿饭,吴燚就被收买了,说,自己是离家出走,要来妖族找妈妈。
吴止问他和清凛什么关系?
吴燚撅着嘴,不肯回答,还要倒着飞,拿鸟屁股怼吴止。
吴止三言两语把小鸟哄好了,小鸟又蹭着他的手要吃的。
闹腾了一会儿,小鸟点着脑袋睡着了。吴止心里已经明了小妖的身份,虽和传闻中不一样
,心里还是又酸又涩,只暗叹口气,争取要早日找回小妖妖魂。
一人一鸟在妖族圣地住了下来。
直到庆祝活动前夜,吴止才见到了郎勇。
五十年对妖族来说也不过白驹过隙,郎勇和从前并无区别。
他骑着高大异兽,英俊倜傥,笑容灿烂。沿街的妖族们摇旗喝彩,无论是衣着暴露的妙龄少女,还是曼妙身姿的风韵妖妇,纷纷大声示爱。
妖王也不喝止,只笑着一一点头。
吴燚何时见过这种场面,整只鸟吓得都要站不住了。
吴止把他收进胸口暗袋,不许他出来。
他跟着妖王走了一段,等人群逐渐散去,才几个健步踏上异兽。
异兽上空间不小,摆了桌子,还有美姬伺候斟酒。
“小妖,何事?”妖王端着酒杯,浅酌一口,眯着眼问。
吴止笑了笑,拆下腰间琉璃碎举在身前,道:“为之,好久不见了。”
妖王松了酒杯,上好的白玉杯从高空跌落,喜出望外地碎了一地。
圣殿厢房内,再无外人。
郎勇抑制不住惊喜,猛地一把抱住吴止,“兄弟,你还活着!太好了!”
吴止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正要开口。
“叽—叽—”惨烈的鸟叫在两人耳旁炸裂。
吴止一愣,伸手无情地将郎勇狠狠推开,小心地掏出气急败坏的小黄鸟,捧在手里好言哄着。
郎勇看着面前的场景,好奇道:“阿枳,我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变成鸟了?这是你的鸟儿子?”
吴止一愣,郎勇果然认识小妖的真身,但吴燚在,他不方便细讲,只道:“说来话长,晚点说。这是半路遇上的妖友。”
郎勇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肯定道:“你和这小家伙连着血缘线呢,他就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