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争执与滤镜
战斗系的食堂是粗犷的石堡型建筑。
食堂外墙用大块形状嶙峋的灰白岩石垒起来，奇妙地杂糅了威严与狂野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还没走进去，茜茜就闻到了浓郁的烤肉香味。
看着吃得油光满面的兽人们，莱斯卡恩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最终带着她拐向门边的一个角落。
那里摆放着一盆与他等高的宽叶绿植，绿植后掩藏着一张精致的原木小桌。
莱斯卡恩有些局促地挤进角落，看着茜茜嘿咻跳上木墩子坐下后被茂密的绿叶遮挡住，才放下心来去点餐。
茜茜观察了一会桌面曲折美观的木质纹理，又好奇地抬头打量食堂天顶和高墙上装饰的各种猛兽角和彩色兽皮。
食堂的光源来自一朵朵漂浮飞翔着的大型浮空灯，这些灯都穿着稻草扎成的灯罩外衣，看起来有种淳朴的自然美感。
茜茜正看得入迷，突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汗臭从旁边传来。
她皱起鼻子，扒拉开一片半人高的绿叶，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原来她临近的桌子上落座了几个体格庞大的兽人同学。
他们有的把脸埋进比桶还大的盆里稀里哗啦地吃着泛血水的肉块，有的徒手拿着一个比茜茜腿还粗的禽类大腿大口撕咬。
这群人边吃边高谈阔论，吐沫星子夹杂着猩红的肉沫喷到桌子上。
虽然食堂里大部分同学的吃相都不算文雅，但如此不讲究的，还是头一例。
茜茜皱起眉头，打算放下叶片坐回去。
正在这时，那个满脸横肉，长着倒三角眼，大口撕咬半生腿肉的兽人不屑地说道：“听说云豹族的小矮子今天又在什么田里闹出了动静。”
他旁边头顶长着一只弯角的同伴把脸从饭盆里抬起来。“弯角”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嘴角的饭渣：“当不成战士，他每天也就只能洒洒水，浇浇花了。”
这一桌上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有人边嚼东西边讽刺：“一个兽人做不了狂战士，就是整个族群的耻辱。他跑去当魔法师就算了，还研究亡灵魔法，真让人恶心。”
另一个个子矮的神色有点紧张。他扯扯同伴：“你小声点，小心传到那边他来找茬。”
“倒三角眼”把啃得稀烂的骨头随手往地上一丢，将桌子拍得震天响：“让他来啊，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他。”
他们丝毫不顾及周围同学频频看来的不喜神色，只自顾自地高声交谈着，谩骂和贬低云豹族的“小矮子”是研究亡灵魔法的畸形邪恶怪物。
从二楼侧边的空间魔法门走进来，正准备前往专属包厢的莱欧纳德恰好听到了对方十分难听的诋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厅里的兽人，隐在斗篷下的手指动了动，刚打算给他们一个教训，就听见一个清甜的声音非常响亮地驳斥道：
“亡灵魔法本身根本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可怕，决定好坏的明明是使用魔法的人！”
茜茜在绿植后听那几人越说越难听，食堂内的不少同学也渐渐被带偏，她终于忍无可忍。
她已经弄明白对方口中的“小矮子”就是莱斯卡恩学长的弟弟，那个与她体质截然相反的魔法师。
万一这几个人满口胡话传出谣言，给学长弟弟造成压力放弃研究，她再想就近找一个懂亡灵魔法的法师就难了。
而且单看在是学长的弟弟和同为“小矮子”份儿上，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茜茜踩着宽叶利落地跳出来，挺起胸膛直视凶恶的兽人，给附近关注这个话题的同学们科普：“比如很多有毒性的药草，在使用亡灵系法术杀活后，会变成十分有效的治愈系药材。还有亡者临终关怀……”
她话没说完，“倒三角眼”就从被打断的怔愣中回过神。他笑得直不起腰：“瞧瞧这是哪来的小萝卜头药剂师，还想给我们讲课呢。”
被茜茜愤怒地瞪视之后，他又故作惊奇道：“哟！原来是一只红眼睛的小兔子。”
他目露恶意：“那你应该回家吃草去，让仁慈的罗兹大人我帮你一把，省得你自己挖洞了。”
他闪电般地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朝着茜茜的头顶狠狠拍下去。众人都不由得发出一阵担忧的惊呼。
可比他攻击更快的，是茜茜后跃的身影。来食堂的路上，她已经在莱斯卡恩的指点下学会了用斗气在周身附着上小的气流，来提升活动的速度。
面对对方突然发起的攻击，她镇定地向侧边一倒，一个斜铲滑出攻击范围，并在滑到桌脚时用力一蹬，借力跃起在空中翻滚两下，踩上了绿植顶端的巨叶。
“倒三角眼”攻击落空，惊愕之余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给茜茜反应的时间，他攥紧拳头再度挥来。
可他拳头还没碰到茜茜，他脚下就轰隆一声陷落了。他所在的整桌人都掉进突然出现的深坑里，摔得嗷嗷直叫。
茜茜刚踩着绿植荡到浮空灯的稻草灯罩上，就听见了这声巨响。她回头看着灰头土脸的罗兹和他的同伴，一时有些诧异。
同学们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矮人在下面挖洞了吗？”
“活该，他一个六阶战士，去欺负小小的药剂师，丢战士的脸。”
“肯定是他诋毁大魔王的报应，我听魔法系那边的人说，骂了那位的都会莫名遭到惩罚。”
大魔王？站在灯罩上的茜茜耳朵一动。同时她的目光扫见二楼角落的阴影里，有个一动不动的黑斗篷。
她瞬间明白了一切，原来他就是学长的弟弟。
可他明明一点都不矮，亏得她还觉得自己跟对方同病相怜。茜茜有点郁闷地鼓了鼓脸颊。不等她冲对方打招呼，“大魔王”就转身不见了。
“怎么回事！”一声如山般的怒吼传来。
茜茜低头发现莱斯卡恩掌心托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碟子，正朝这边奔来。
他很快弄清了大概。在小心翼翼将手中的碟子罩起来后，他转身揪起坑底哀嚎的兽人，将他们一个一个像丢铅球一样扔了出去。
看那几个凶狠的兽人毫无反抗之力，像流星一样消失在天边，茜茜从灯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浮灰，心中出了一口恶气。
莱斯卡恩把那个碟子推向她，有些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离开这么久。因为窗口里的烤肉太粗糙了，我去后厨新烤了一份。”
茜茜夹起切成小小块的烤肉品尝了一下，外皮焦脆，里肉细腻，汁味浓郁。
她竖起大拇指：“学长你烤肉真厉害！”
莱斯卡恩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了。他十分开心地看茜茜吃了一碟烤肉，喝完蔬菜汤，打算带她前往学生工会。
因为专注于美味的烤肉，直到走出角落，茜茜才发现那个大坑已经被填平了大半。一群只有她膝盖高的棕肤小人儿，正在嘿咻嘿咻铲土。
见到二人，领头的小人摘下头顶的尖帽子：“尊敬的莱斯卡恩大人和药剂师小姐，中午好。”
莱斯卡恩不好意思地捏了一下拳头，掌心出现一块金灿灿的透明晶石：“又要麻烦你们了，卡巴。”
卡巴连连推拒他递过去的晶石，指了指坑底：“我们已经收集到莱欧纳德大人散溢魔力的结晶，不能再收取报酬了。”
本想在给完斗气晶石后介绍茜茜身份的莱斯卡恩立刻忘了自己到嘴边的话，满心高兴地问道：“莱欧也来吃饭了吗？”
他一股脑地把晶石塞给卡巴，兴冲冲地再次把茜茜放上臂甲：“我们去找他。”
茜茜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去二楼，没想到莱斯卡恩熟门熟路地冲出食堂，跑进石堡后面的密林，在错综复杂的林间小径上兜了几个圈子，成功堵住了莱欧纳德。
“莱欧！你来吃饭怎么不说一声，我们一起呀！”莱斯卡恩兴高采烈地对弟弟挥手。
莱欧纳德全身裹在宽大的黑斗篷下，斗篷长长的衣尾在青翠的草丛上拂过。他一言不发，脸隐在兜帽下，仿佛没看到莱斯卡恩一样，径直向前走去。
莱斯卡恩丝毫没有被忽视的挫败感，他一路跟着弟弟喋喋不休：“是不是罗兹他们的话又让你伤心了？你别生气，我已经揍过他们了。”
他笨拙地安慰弟弟。
莱欧纳德终于回了一句：“我不生气，我教训过他们了。”
莱斯卡恩挠挠头：“啊对，你把他们丢进了坑里。”
说着，他有些担心：“你的魔力散溢有些厉害，是又到魔力暴动期了吗？”
看来莱斯很信任他新招纳的药剂师，不然不会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个话题，莱欧纳德心想。
他确实突然到暴动期，魔力有些无法自控。
不然刚才在罗兹向药剂师女孩发出第一次攻击时，他就能把对方摁进地里，而不是直到那个垃圾第二次出拳，才匆忙弄出个深坑。
莱斯卡恩见弟弟又不说话，想摸摸他的头，但不出意料地被闪开了。
茜茜坐在莱斯卡恩的臂甲上，默默地观察这两兄弟的互动。
莱斯卡恩并不为弟弟的冷淡而感到失落，反而继续安慰道：“没关系，你魔力暴动弄出的动静又不是故意的，大家只是不知道才会误会你。”
他企图给弟弟的坏名声找理由：“像今天，你把田里的翠落落全部扫空，也是失控不小心对不对？”
“不对，”这次莱欧纳德淡淡地回复了哥哥，“是我确实需要这么多。”
茜茜一噎，学长弟弟似乎有点任性？
莱欧纳德说完这句，连告别都没有，就像一个漂浮的幽灵一般踏进树木的阴影里消失了。
茜茜不由得担忧地望向莱斯卡恩。学长不会因为对方的不领情而难过吧？
结果她看见莱斯卡恩晕陶陶地笑着：“莱欧真可爱，他还像小时候一样容易害羞。想吃兽人特|供的烤肉被我发现了会不好意思，魔力暴动被人关心了会不好意思……”
听着这一连串的“不好意思”，再想想莱欧纳德不理不睬的态度，茜茜虎躯一震。
学长，您的弟控滤镜，未免也太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