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啦
步之阳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苍老了许多：“黎巍他回不来了，放下吧。”步之阳没有结婚生子，这个侄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直都视若亲子，如今步黎巍没了，他比谁都要难过。
凌暮的一张娃娃脸上带着执拗，他死死地挡住棺材不让其他人靠近：“他会回来的，如果你们现在烧死他，他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道家协会会长呵斥道：“胡闹，现在国家提倡火葬，你这样挡着，是想让小步道长死不瞑目吗？”
“嗯。”
这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却掩盖不住声音主人的清冷出尘的气质。
熟悉这声音的和不熟悉这声音的皆闻声看了过去——
只见棺材里做着一个人，这人身穿一身道袍，皮肤苍白，原本不染尘世的气质因那双凤眼望向保护他的少年的情愫而沾染了烟火气。
来围观的人们率先吓得尖叫：“啊啊啊啊啊啊——诈尸了！！！”更有来悼念的百姓晕了过去，记者们也惊地忘记拍照。
凌暮闻声回头，满眼满心皆是欢喜，他弯着一双眼睛，笑得甜甜的：“步步你醒啦！”他将步黎巍抱了个满怀，热烈又坦荡。
步黎巍回抱住凌暮，语气温柔：“嗯，我醒了。”这是他们确立关系以来第一次在现实中相拥。
圈子内的人窃窃私语，纷纷打量着步黎巍究竟是人是鬼，好在是因为步黎巍的起死回生太过让人震惊，没人注意到他和凌暮之间略显暧昧的气氛。
“黎巍！”步之阳由徒弟搀着，红了眼眶，声音哽咽道。
凌暮连忙站到一边，步黎巍则轻点一下头：“大伯，让您担心了。”
“欸！欸！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步之阳连忙点头应道，想要上前将步黎巍给扶出来。
道家协会会长忙拦道：“等等！”
他看向步黎巍：“当时那么多医生都宣布死亡了，谁知道眼前的这个小步道长的身体里装的什么芯子？步观主，您还是仔细看看吧。”
到家协会会长有些郁闷，步黎巍去世的消息公布出来的时候，步家本打算一切从简，只在云中观小办一场就好，可他却觉得，步黎巍的去世说不定还是个机会，一个可以发扬道家文化的机会。
要说步黎巍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英年早逝令人惋惜吗？当然令人惋惜。可他是在除魔卫道的过程中牺牲的，难道不应该好好宣扬一番，让世人看看我们道门子弟是如何的心系苍生吗？
这记者也请来了，新闻也播出去了，结果现在人没死，是个大乌龙，这让他怎么跟大家解释？这让他很没面子。
步之阳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黎巍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不是真的我还看不出来？”
道家协会会长道：“还是要仔细查查为好，您可别感情用事，害了大家！”
和道家协会会长一起来的几个人点头道：“是呀是呀，步观主您可别感情用事。”
“我们当然希望小步道长还活着，可……这事也太过离谱。”
“是呀，这人都没气了好些天了，忽然活过来，谁知道是什么？总不能是走了一遭鬼门关又回来了吧？”
步黎巍、凌暮：其实还真是。
……
云中观的小道士们自然是相信自己师父师伯小师兄的，可奈何现在发声的都是长者，他们虽然忿忿不平，却也不能为步黎巍辩解。
修复中心的同事们，哪怕是黄洋虽然也希望步黎巍是真的活着，可这事太过怪力乱神，他们全都是普通人，也没有立场说话。
其他人没有见过生前的步黎巍，众说纷纭——
“这事真够邪门的……”
“别到时候英雄成了害人精，最后苦的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
“是不是误诊啊！”
“那可真是庸医害人！好好的一个道长，差点就要去火花炉子里了！”
“可不是说好多医生都检查过了吗？”
“还是大医院的医生呢！”
“别真是误诊吧？这以后谁还敢去看病？”
……
更有记者大胆问道：“我听说鬼是不能白天出来的，现在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鬼呢？我看步道长就是步道长。”
下面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听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可我瞧着步道长是身后是有影子的。”
“那这个步道长应该是真的了！”
“我看也像！”
“……”
……
道家协会会长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随后义正言辞道：“什么鬼的影子，还有白天没鬼，那都是你们听的鬼故事，鬼惧怕的只有阳气，更何况真正的千年恶鬼是可以完全模仿人的！”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接连噤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纷纷往后缩了缩，连看着步黎巍的眼神都变了。
凌暮沉了脸色，桃花眼中瞳色深得吓人，他挡在了步黎巍的身前，不让众人看他。
如果不是步黎巍拉着他，估计就要蹿出去咬人了。
“更何况……”道家协会会长瞥了步黎巍一眼，轻哼一声：“邪祟附身在人身上当然有影子了。”
这话说的极其不客气，让一向在协会里“和泥”的步之阳发了火：“我步之阳还不至于连这点道行都没有！”
道家协会会长闻言冷哼一声，只觉得步之阳是在暗讽自己，要知道协会会长要比道观的观主更需要的不是谁画的符更好、谁做的法事更多，而是谁的社交能力更好。
步黎巍将自己面前这只呲牙弓背的小黑猫给拉了回来，沉声问道：“您想怎么证明。”
道家协会会长想了想：“既然这次破除封·建·迷·信行动是我们道家协会配合警方的，那么我相信警方那里的验尸报告一定是权威。”特殊调查局是不宜面向大众的，他还没有胆子直接将这个名字说出来。
众人点头，谁也不相信，也不能不相信警察啊！
白舟紧张地攥了攥西装下摆，夏恪嫌恶地皱了一瞬眉，随即便换上了官方的笑容，他拍了拍白舟的肩膀，便走上前去：“没错，在行动结束后，我们确实留有实践报告。”
道家协会会长舒了口气——只要这事他们特调局证明都证明了，那自己就不算有错。
只是他这口气舒的还是太早了，只听夏恪又道：“不过我们的尸检报告理所当然是针对尸体出的。”
道家协会会长梗着脖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夏恪耸了耸肩：“我想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步道长在我们警方的眼里，并不是一具尸体。”
道家协会会长如鲠在喉：“你……可是当时那么多医生不是都在场……”
当时医生出具的是脑死亡证明，而脑死亡的表现正是深度昏迷、自主呼吸停止，和脑干反射消失，和魂不附体的症状相同，只是这种事情是不能在公众场合说的。
夏恪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涨红了脸的会长：“我想，步道长醒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依旧是我们的英雄，这次行动极其困难，步道长受了很重的伤才会重度昏迷，如今醒来可以说是医学上的奇迹，我们还是让他好好休养，好好恢复吧。”
一连躺了好几天的僵硬终于稍微缓解了一些，凌暮将步黎巍从棺材里扶了出来，又扶到了清鱼搬过来的凳子上。
众人看着步黎巍这苍白的脸色，又看着他这迟缓的步伐，同情心瞬间站了大半——
步道长是英雄，我们怎么能这么对待英雄呢？
……
总之，凌暮和步黎巍终于回了家，两人一进家门便听到了诡异的歌声：“小~白~菜啊！地~里~黄啊！爹~不~疼啊！娘~不~爱呀！小~白~菜啊……”
步黎巍和凌暮一时没反应归来，对视了一眼。
凌暮有些茫然：谁家孩子跑你家了？
步黎巍微微皱眉：家里不可能进贼。
步黎巍的家里步了阵法，不论是人还是鬼，只要不经过步黎巍的允许，是闯不进来的。不过他虽然表达了这个意思，却还是防备地竖起了手指，做好了掐诀的姿势，另一只手则要将凌暮往自己身后拉。
凌暮则顺势将步黎巍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啧，那能进来的岂不是比你道行要高？
步黎巍沉着脸，虽然无法反驳，却想等下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位不速之客。
屋内一阵鬼哭狼嚎：“小~白~菜啊！地~里~黄啊！爹~不~疼啊！娘~不~爱呀……小殿下啊，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步黎巍对着凌暮做了个口型：糖糖。
凌暮：你说谁？
糖糖？
不可能，糖糖说话很温柔的！
步黎巍清了清嗓子：“终于到家了。”
只听那声哭号戛然而止，三秒之后从客厅里窜出来了一个粉色“小纸人”，“小纸人”又惊又喜，碳素笔画的小表情显示出了他的羞涩，他搓了搓手：“小殿下，您回来啦。”
凌暮：“……”
糖糖无辜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