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管老师”
凌暮被云灵拉去聊天，美其名曰：“好久不见小侄子了要唠唠家常。”
凌暮原本想着晚上再来找他，但步黎巍说过不会单独去那个“邪乎乎”的地方，以他的实力别说自保了，就算真要认真比赛拿个名次也是没有问题的，便欣然答应了。
陶书意也被安顿在了医疗点云医生那里，至于理由嘛——
当然是霍小光的伤情太重，“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需要有人目送他安全离开才能放心。
“小书意，哥哥也舍不得跟你分开，可是这个任务非常非——常关键，必须要交给咱们几个中最细心也是最有爱心的人才能完成，霍先生那边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不然就算找回来魂魄了也无能为力，你说对吗？”
这可是难得的一次哥哥主动让自己独当一面，陶书意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乐意，生怕哥哥反悔，哪儿有功夫怀疑陶远亭说的话？
他什么也没想，陶远亭话音刚落便乐呵呵地答应了：“哥哥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他的后背挺得直直的，还把胸脯拍得“啪啪”直响。
可以说是信心满满了。
不得不说，陶书意还是很好“骗”的，对此，为了让凌暮不跟着自己而不得不和那只老狐狸联手的步黎巍小小的羡慕了一下。
那只小鬼不知道怎么了，连烤鱼都不起作用，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步黎巍心想。
云灵站在院子里扒了扒昨天采回来的草药，回头看见在自己那简易的医疗室里拘谨地坐着的陶书意，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步黎巍和陶远亭，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你当我是奶娘还是看顾孩子的老妈子？看孩子可不是大夫的活儿！”这么不客气的话是对陶远亭说的。
陶远亭弯着眼睛，语气谦和，丝毫没有端家主的架子：“您不必这么自谦，其实，在这个年代您可以自称为‘托管老师’，相信您应该知道，无论在哪个年代，身为人师，都是最受人尊敬的。”
云灵这个“老古董”不知道什么叫做“托管老师”，不过这“托管老师”带着“老师”两个字，想来应该相差无二。
他知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敢让天帝做那区区凡间毛头小子的老师，那还了得？！
云灵瞪着眼：“你要我当他老师？！”你可别瞎占便宜，就你那个傻弟弟可没这个福气。
明明只是后退了一步，却走出了退避三舍的架势。
陶远亭笑着说道：“陶家和云家同为八家之一，各有所长，如果相互学习，那不就成了‘一家’了？愚弟与我是一样的心思，一早就下定决心拜云州步道长为师。”这声音柔柔的，却终于显露出了家主该有的样子，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位隐藏了气息和能力，兢兢业业认认真真扮演云家后生的天帝的气势一时间竟不相上下。
步黎巍站在一旁对陶远亭说到自己时瞟向自己的目光视而不见，倒不是他承认了这个徒弟，而是他心里还装着其他事情——他有太多疑问了——
那山谷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这个村子先人们的尸骨究竟在哪里？
那个与众不同的墓碑究竟有什么意义？
乙巳三七当年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还有凌暮的哥哥……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指向了五百年前的八大家族参与的那场动乱，而人间、鬼域和天宫三界的连接点似乎是凌暮，又似乎不是他，或许是和他相关的人……或是鬼神。
只是现在来不及从凌暮那里得到答案，想多了也没用，于是他回了神。
话音未落，陶远亭又不慌不忙补充了一句：“云医生救死扶伤，愚弟不敢占用您太多的时间，只是看着他别乱跑就好，毕竟我们做得事情不能让他们知道。”这句话是和和气气的，仿佛刚刚那一瞬是错觉。
他虽这样说着，可心里却难免有些疑惑：这云家选择了隐士，可包括陶家在内的其他依旧存在于世的几家也一样选择了隐世，只是谁也不知道云家现在究竟在哪儿。
就算他们选择了山野，而没有选择“大隐隐于市”，也不该连一些常见的现代词汇都不懂得呀……
步黎巍闻言则微微皱眉——陶远亭说的是“他们”而非“他”，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己把凌暮也托给了这位“云医生”。
凭借陶远亭那每走一步都要提前思索前三十步，又要留出后退三步的脑子，恐怕已经知道“云流”和凌暮有些交情了。
云灵最讨厌这种兔子皮下藏着一颗狐狸心的人，若是跟他来硬的，那便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若是来软的，恐怕这个人会比你更软。
他扬了扬下巴，大有俯瞰众生的气势，冷哼了一声便进了屋，临关门前甩出了一句话：“你们最好活着回来，我这辈子从不骗人，别让我在小崽子面前食言。”说完，便将目光落在了步黎巍身上。
那目光很复杂，有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崽子的嘲讽，更有对这种无畏和担当的赞赏，和一点点担忧。
两扇木门“吱吱呀呀”的，吵得人心烦，可若说这是一扇破门也不尽然——它关得极快，关得严丝合缝的，彻底挡住了云灵的目光。
步黎巍微微一愣，再一回神眼前只剩下了那紧闭的门，他的嘴角挂上了浅浅的、无声的笑意。
心道，我应该会回来的……吧。
一旁的陶远亭开了口：“走吧？”
步黎巍手了嘴角的笑，轻叹一声：“好。”简短却又坚定。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
“先说好啊，我可没义务照顾你，是你哥哥非得把你扔我这儿了，他说我不用管你，你就得好好待着，不许捣乱，听到没？”
作为天界的“皇帝”，云灵还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前提是这个小孩子要像自家侄儿一样聪明伶俐又可爱，如果这孩子恰巧姓“凌”或者姓“玄”那就更好了。
虽然在他的眼里三界除了凌家这俩小孩儿再没有这么讨人喜欢的了——嗯，玄二哥家没有小孩，所以他空有一张唠叨的嘴没地方用，只能来唠叨自己，云灵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这云医生的脾气怎么这么古怪……
面对云灵，陶书意心里有些犯怵——生理性的条件反射一般的犯怵。
他没有陶远亭和步黎巍那样的眼睛，不知道云灵此时是急着跟自己的小侄儿聊天，还以为他跟哥哥一样把他当成小孩子呢。
陶书意生怕被云医生扎成像昨天霍小光那样的“刺猬”，可不敢招惹这位神医，连忙点头答应道：“云医生您放心，我不会乱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也不会捣乱的，更绝对不会打扰您的工作的！”
哥哥交给他的任务是送霍小光安全离开，这可是头一次哥哥主动交给他任务，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完成好这件事来做给哥哥看，因此不会也没有额外的经历节外生枝。
云灵依旧扬着下巴：“哼，最好是这样。”
云灵可没心思看管别人家的孩子，也不会和人间的小崽子相处，毕竟他已经是岁数大到算不清的人了，他跟陶书意之间的不叫“代沟”，而是“不可逾越的鸿沟”，牛郎和织女中间那道河恐怕都没这“鸿沟”深。
要说这天帝作为天界之主，三界的主神之一，本应将自己的爱恨淡化，博爱于苍生。
事实上历代天帝都是这样，云灵算是最特别、最不像天帝，也最不想做天帝的那个。
当年三界动乱刚结束后不久，鬼界十八域得到了修缮，人间诸多事宜也逐渐步入了正轨。
唯有天界，前任天帝昏庸无德，被众仙和力赶下了台，自此帝位无主，天界无人主持大局，逐渐趋于混沌，众仙惶惶。
后来不知道哪路神仙，提了一嘴女娲上神曾为他们留下了三位神君——司战神君凌戈、司礼神君玄思尔和司药神君云灵。
然而凌戈早在动乱之前便坠入阴间成为鬼王，如今将鬼域治理的井井有条，更是娶了鬼女又生了两个儿子，可谓
是家庭美满事业有成，好不逍遥快活，谁还稀罕你这规矩繁多的天宫？
而司礼神君，托了前任天帝的“福”，夫妻双双被贬下凡受苦受难历经浩劫，偏偏又托生在了一个心怀苍生的玄门宗主身上，赶上了人间动乱，以至于两个人回天界时元神都是将散未散的，现在正闭关修炼呢，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于是在众仙的热烈盼望和热情劝说下，云灵这个原本最不起眼的小神君就这么晕乎乎地被赶鸭子上架一般地推上了天帝的位子。
当事人表示非常后悔。
不过眼下却不是后悔的时候，云灵瞧见陶书意果真进了病房守在霍小光的身边，便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边，迫不及待地唤凌暮显形。
他这个做长辈的，现在可有太多问题要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