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重返帝都
原来是救猫受的伤。
施若光终于心下了然，于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也确实不能说。
当时看到那只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好漂亮。
好漂亮的伤，好漂亮的手。即使是象征疼痛的伤疤，依旧透出一股支离破碎的美感来。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青筋，昭示着极旺盛的生命力，而那道看似可怖的疤痕，比起可怖，更像一朵艳丽的残花。
陆离在房间里继续打量其他展品。手，足，上臂，蝴蝶，花朵……施若光的作品中鲜有体积特别大的，而且选材偏向于人的肢体，还有一些花草和昆虫。有趣的是，在每件作品上，陆离都能发现一些和自然事物不同的异常之处，比如雕刻的一只脚掌，从脚踝往上的部分，却雕成了镂空形状，最上面是一颗铃铛；再比如普通的蝴蝶，却是栖落在一块朽木上，被蛛网缠住，蝶翼上是流泪的形状。还有……
脚步向前，又顿住。陆离诧异地看着木制架子中间一层的雕刻，惊愕地发现，那是一排雕满了各种各样眼鼻嘴的陈设。
别的不说，当人骤然看到一排眼睛时，即使知道不过是木雕，心中仍会生出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被注视。
施若光看到这些，原本脚下一急，想伸手去遮，最终却收敛起来。
他想知道，当陆离看见他的“真实”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这些……都是你雕的？”陆离问。
施若光点点头：“十岁那年，跟着施璇去了一回木雕艺术展，就对这个有了点兴趣。当时作为生日礼物，她悄悄送了我一套木工基础套装，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比较喜欢观察人类。”他补充道。
陆离又俯下身，克服了被注视的恐惧感，努力去认真地看了看每一件作品。
他曾在一篇外网文章里读过，评判一个人是否真的对艺术有兴趣，主要看他能在一件艺术作品前停留多长时间。
停留的时间久了，那件作品才愿意打开来，把它真正的一面朝向你。
陆离看着那只凝刻在木头上的眼睛，不够细致，线条也相对粗糙模糊，可陆离却看出其中的冷意。那只眼很美，像女人的眼睛，眼角有些细纹，可美丽间却透着一股冷意。
“那是我妈。”施若光忽然开口，在他身后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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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完后，陆离接到柳满清的电话，说是系里的老师找他，于是便和施若光作别。临走前，他又忍不住去吻了吻施若光的额头。
“今晚别熬夜了，记住没？”
“好。”施若光眼角柔和，点点头，“路上小心。”
陆离便乘着公车，晃晃悠悠回了学校。
回去的时候，刚好是下午四点半，他一路感到g大英文系的办公室。进门时，发现办公室里坐着的正是他们副院长，还有柳满清。
看见陆离的身影，副院长慢慢站了起来，微笑着望向他：“恭喜啊！你拿了银蝉杯决赛的亚军！”
副院长是位德高望重的中年女教授，即使已经年近五十，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体型，气质也十分优雅。
听到这句话时，陆离只觉得出离冷静。最近的波折接二连三，而他向来又不大在意成绩，要不是副院长这一茬，他几乎都快把银蝉杯这事儿忘了。
当然，只是说笑而已。梦想这种东西，还是比较难忘的。
“银蝉杯官方网站会在五点时正式放出消息，而向我们学校会提早二十分钟左右得知消息。因为你刚好就是亚军，所以就喊小柳直接把你叫过来啦，等一下可能会有记者来做个简单的小采访。”
柳满清也随之笑盈盈地转向陆离：“我是第十名哦。”
在办公室里坐下，副院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俩闲聊了一会儿，时间过得很快。
五点整，银蝉杯官方发布微博，官网公示，热搜迅速跟进——＃银蝉杯决赛获奖选手＃
官方发布了一张长图，图中列出了第一到第十名，其中一到三名都列出了他们决赛文章原稿的开头照片，而其他获奖选手只有名字和决赛文章标题。
获得冠军的是帝都的一名大学生，名叫凌肖，字迹苍劲有力。亚军则是陆离，而季军是x市的一名自由职业者，名叫于美涵。
五点过五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进来的是s市本地的记者。记者也曾是g大外文系的学生，算起来还是陆离他们的学姐，进来先是恭喜了一番，然后例行公事地做了点轻松的小采访。
由于陆离和柳满清两人颜值都算不错，所以摄影师特意多拍了两张照。而作为外语人，两人本就外向健谈，和学姐相见，就更加亲切。采访最终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而陆离也收到了一个新通知。
“银蝉杯”决赛的前三名，将作为访谈嘉宾，参加一档近日相当流行的脱口秀节目。
这是赛事官方的专场，计划先让他们到帝都录一期官方宣传节目，之后再去参加另一档合作的访谈节目。
访谈节目的录制时间就在后天，而赛事官方邀请他们明天就飞往帝都。
走出办公室时，柳满清忽然一把把陆离拽过来，从包里摸出一只口罩，往他脸上一扣。
“干嘛？”声音被闷在口罩之后，陆离的声音模糊不清。他望向柳满清，目光中透着三分生气，三分惊愕，和四分不解。
“你现在是网红啦！”柳满清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帅哥的脸要好好用，不然走上街可能会被围观的，晓得不？”
陆离哭笑不得：“没这么夸张吧……”
很快，等他出了门，陆离就发现，柳满清还真不算夸张。
至少在g大，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走在路上，被人无数次回顾、无数次拍照的体验了。这就是真实的被注视感么？不禁想起在施若光家看见的木雕眼睛，真实情况下成为视线焦点，忽然有种更加说不出的感觉。
双脚悬空，浑身不适。目光有如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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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坐上从s市往帝都的高铁，熟悉的青山从窗边飞驰向后，乘车人的心境却已不同。
原先对未知的忐忑已经消散，虽然仍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但那更像是一种憧憬。
这次去帝都，和上次一样，陆离也非只身一人。
他带上了母亲。
陆母是土生土长的南方小镇人，一辈子还没出去玩过几回。虽然家里也算小康，但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能出去好好玩玩。陆离一直记得，当年在学校学到帝都历史时，母亲带他看了个有关帝都的历史纪录片。宫墙与街巷出现时，他清楚地看见母亲眼中发亮的一刹。
她一定是想去的。
前夜给家里打电话时，陆离直接把想法告诉了母亲。他哥自然是相当支持，迫不及待地想帮母亲收拾行囊，直接送她上路。但母亲也留了一手，嘴上说着“再考虑考虑”，反手就把电话听筒递给了陆离他爸。
于是，陆离就在电话对面，听到了他爸阴阳怪气的一声冷笑。
“哼……算你出息。”
陆离听了，正蹙着眉把电话从耳边挪开，对面又是一阵窸窣，陆母迅速抢走了陆父手中的电话。陆离隐约听见一句“不会说话就别瞎说”，而后继续带着笑意和陆离讨论起第二天的事儿来。
他们也真的很久没通过电话，又是在没什么急事的晚上，这天一聊，就聊了很久。
聊到最后，母亲忽然开口：“娃……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陆离愣了愣，想了想道：“……是。”
他没想到母亲这么敏锐。
“明天路上有空，给妈讲讲呗？”母亲笑道。
陆离点头应下，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俊美的面容，不禁也弯了唇角。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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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博消息更新后，林静夜已经不请自来，在微信上主动发信息恭喜他。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得知前三名会来帝都录节目，就问陆离需不需要帮忙。
自上次决赛后，两人的关系愈发近了。陆离发现，林静夜是个特别爱发朋友圈的人，而且发的都是各种风景、动物的照片，偶尔也会夹带一些读后感，还有自拍，基本是标准文青状态。虽然看起来很活跃，但他对很多事的见解，都能让陆离共鸣。几天下来，俩人已成了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既然有人主动请缨，陆离当然乐见其成，接受了他的帮助。
于是，陆离和母亲刚从高铁站上下来，就看见了不远处一位戴着黑口罩、穿着宝蓝色长风衣，走路时像明星的长发青年。
看见陆离的身影，青年笑弯了眼，朝他们挥了挥手。
“这边这边！”
拖着两个行李箱，陆离不紧不慢地走到林静夜身边。林静夜相当自来熟地从陆母手中接过大包小包，一口一个“伯母”，又边走边跟她聊家长里短，饶是陆母这样话不多的，也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等林静夜去地下车库开车时，陆母悄悄撞了撞陆离的胳膊。
“娃，妈问你个事儿？”
陆离转过头：“嗯？”
“这个就是……你新交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