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尝相思味苦
这会儿实在是早得很，天也才蒙蒙亮，尚不用担心有内侍忽然进来传膳的尴尬局面。
裴知之淡然望着这帝妃二人，道:“我确是君祭酒的学生，不过我在人间的身份是假的。”
“朕晓得。前些日子听说裴放长女出嫁了，朕才想起裴侍郎家里压根就没有生过儿子啊“虞帝疑惑道:“所以你二位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裴知之直言不讳:“我师尊是仙人
“是你管不着的!”苍燕随意搭着虞帝的肩膀，插嘴道:人仙长行事还需向你这凡人皇帝报告不成”
作为一个话本作家，自是对这类玄幻的角色接受能力颇高的。
但人族帝王就不一样了。
苍燕知道一旦被他发现有那么多强大又不为人所知的存在，必定会有所忌惮。
仙人倒是还好，毕竟修真一途在凡间也正兴盛。
但是眼前这位，可是魔族啊
虞帝被苍燕这话一噎，有些欲哭无泪，委委屈屈地看他。
“朕就随便问问毕竟君先生先前也指导过我许多事，朕是真心钦佩关心他。”
裴知之漆黑的眼珠在二人面上轮转着瞧，背靠椅背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道:“三年前那几个自称壶山来的跳大神你记得么可能跟他们扮演的角色差不多吧，只不过我师尊是真的。”
“啊!那回，朕记得。”虞帝一拍手道:“这些年假扮仙人的骗子朕见过不少，但若说君先生是仙人，朕还真觉得没什么违和。
"不过
你怎会知道朝会的事是君先生告诉你的吗”
“不是哦。”裴知之幽幽道:“那日我在场，就站在我师尊边上。”
虞帝:!
“可朕未曾看过你啊。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有何稀奇”裴知之嗤笑一声，身形竟是在原地直接消失了一一912439795
但他略显低沉的淡漠嗓音却还在四周回荡:“我又不是人。”
“那你也是仙人”虞帝看了眼苍燕的面色，却见对方正捂着脸，似乎有些不忍直视。
仙人的徒弟，应该也是仙人吧
可话虽这么说，虞帝总觉得君殷这个徒弟的气质和他根本不是一卦。
一个不染纤尘，一个阴气森森·
早已听完了当事人叙述，知晓这对师徒爱恨纠葛的苍燕无奈道:
“对未知的事物别太好奇了，人皇。你带你的妃子好好休息一会儿，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身形消失的地方凝聚出一簇黑色烟雾，徐徐从窗口飘散出去。
良久，虞帝还愣在原地。
“发什么呆你要起身就去书房好好批奏折，别打扰我，我睡回笼觉去了。”苍燕一个哈欠打得眼角都泛起泪花，直接倒头就睡
虞帝却还无甚动静，他说明天晚上要来取的东西，是什么”
“书啊，稿子啊。还能是什么我不是一开始就同你讲了么!
“我怎么觉得他这个语气像是要来取我性命似的
“你能不能少看点那些虚头巴脑的话本”苍燕整张脸闷在被褥里面，声音含糊着道。
“那有什么办法朕的爱妃就是写书的，朕自然要对这行业支持一二:
“我写的不够你看”
“你写的我不敢多看
主要是怕忍不住想要在你身上实践啊
虞帝想着那些画面，面上烧了烧。他兀自寻了外袍穿戴整齐，回头轻声道:
苍燕只轻轻哼了一声，而后便嗅着枕边人身上留下的龙涎香沉沉睡了过去。
连人跨出门槛又返回，在他眉心落了一吻都没发觉。
大约是因为梦中常见吧。
裴知之离开了之后，忽然有一种无处可去的感觉。既是在人间，他潜意识里原本是想着回君府，或是去国子监。
但他心知现在这些地方没有师尊，就好像完全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活了两世的魔族少主如何也想不到，一天一夜的光阴竟如此难熬。
他坐在九重塔顶，俯瞰芸芸众生，只觉寂寥。
神在天上看人间，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下边明明那么热闹，却都是旁人的情绪与暖意，与自己毫无关系。除了师尊的身边，他待在哪里都会觉得无趣。
好像他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是围绕着师尊产生的
无论是曾经的误解怨恨还是互诉衷肠之后的心意相通，所有喜怒哀乐都与他有关。
而今离了他之后，心底便又成了一潭死水。
他如今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当初在遇见师尊之前是如何挨过那十余年的。
身为魔族，只识狠戾与杀伐果断。
纵然年幼时候父亲还在身边，父亲却也只教过他一些折磨对手的方法而已，余下便是以那全无法力的身体经受随时可能丧命的生存考验。
他们可谓是全无亲情可言。
是师尊给了他一切。
师尊就是他的一切。757350363
究竟要如何才能度过这该死的一天
如此想着，裴知之不知不觉中晃到了人间的市集中去。
他又回忆起了曾经师尊提着篮子来买吃食，却因为路上的女子过于“热情”，被迫拉着他落荒而逃的景象。
他一路走来，总觉得处处都有师尊生活过的影子，却处处不见人。
一晃已经到了午时，市坊中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但依旧都与他无关。
热闹都是别人的，这会儿倒只觉得喧嚣。
神游似的，他不知不觉竟是被热情揽客的店家拉进了酒肆，迷迷糊糊灌了两斤烧刀子下肚。
烈酒入喉，身体和心口都温热起来。
这温暖，就好像是师尊在冬夜里抱着他，用体温捂热他的身体似的。无论是做枢榆还是裴知之，他其实都没怎么饮过酒，这会儿就这么空口喝着，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好在酒肆关门后店小二来找他结账时，他虽然身上没带钱也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一一
至少报出了君府的地址，也好让人捎他回家，再补上酒钱与路费。
醉意朦胧间，他仅仅凭借着本能记忆寻回了自己与师尊曾经同住的卧室，一头扑进了君殷的被褥里去。
那上面，还有师尊的味道。
他五指不断在上面抓着揉着，幻想着枕畔还有温存。
要将那带着心上人身上特有的冷松清香贪婪地吸进肺里。
他放任自己彻底放松了身子辗转在被褥之间，让它缠绕在自己身上，又以长腿一夹，缓缓蹭着那柔软的床褥，让他们接触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似是细细回味起曾经的一晌贪欢。
就此沉沉睡去了。
是醒也思君，醉也思君。
成为裴知之这个分身的乃是枢愉的人族血脉，是故他虽然能用法术但是体质其实与凡人相差并不大。
此番头一回空腹饮酒，喝得又多又烈，便是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转醒后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发觉自己竟回到了君府的榻上，还教被褥缠了一身
竟都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他头还有些发晕，却也意识到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可若非是在师尊身旁，他以往是从来不会这样睡着的。
他扶着额头起了身，转身默默叠好了被子。
这时，才想起来向窗外看去，见向西沉去的阳光，心道大事不好。
他到底睡了多久!
此时君府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两个羽族少年都被他遣去壶山待命了。正想唤来雪妖询问一二，却忽然察觉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在不远处的阁楼屋檐之上穿梭。
虽是白日里，却也难以捕捉。
可见此人轻功已是炉火纯青的境界。
方察觉到那道肉眼难以捕捉的身影正往此处靠近，
他今日穿了一身干练的劲装，马尾高高束着。更显得腰细腿长，面若好女。瞧着模样似乎是直接从宫里跑出来的
“喏，我提前写完了。”他说着，把夹在腰封里的一沓稿纸小心翼翼取出，递给裴知之道:“稿子都在这了，装订什么的我就不管咯。”
“因为提前完成了，就省得你等到晚上再跑一趟。我也想早些休息，便自己给你捎来了。”
闻言，裴知之难得表现出些许惊喜的神色。他学着自己师尊那侍人温和的口气道:“多谢，有劳了。”
“客气。本宫也许久没有出来活动筋骨了，还得趁着虞帝发现我失踪之前回去待着，不然他又要满城寻我了。”苍燕因为熬夜的缘故面色有些苍白憔悴，却还是冲他笑了笑。
“那我不送了，我也有些急事。”裴知之道。
“嗯，快去找你师尊吧”他话音未落，忽然像是嗅到了什么，微微蹙着眉摆了摆手，重新打量了一眼裴知之后道:“这么重的酒味喝了不少啊，看来是思念得紧呢。”
“你说得对。”裴知之垂着眼道，“我好想他。没了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他思量片刻，又补充道:“你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来找我与我师尊。不过师尊可能会介意一些影响整个国运的要求
“但我不在乎。”他道，
听了这一本正经的承诺，苍燕“噗嗤”一声笑了。
“神仙哪能管凡人之间的争斗呢，这是我们凡人自己的事。”
“你若是真想报答我，便准了我以后继续写你们的故事吧”苍燕勾唇道:“你们现在的故事，更加吸引我哦。”
他指尖轻点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包括你先前与我说的，这一世重生以后君祭酒见了你就跳崖跑了觉自己变成仙人后会是这样的反应真可谓是’穿成师尊后只想逃避收徒’
听着与师尊有关的话题，裴知之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那么，后会有期了。”苍燕抱拳道。
裴知之点头答道:“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