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鹤仙吃了鱼
鲤仙的话语在耳边逐渐变得遥远，一段尘封的记忆随之苏醒了过来。置身回忆时，君殷的感知便又是那种像是在梦里一般，自己变成了其他人的感觉一在那个世界，他身是九霄云外鹤。云在足下漂浮，他羽翼抚过云间，独揽一轮明月。君殷觉得所谓闲散神仙，大概说的就是他了。
虽然还弄不清楚这回忆里的自己究竟是在干嘛，但总觉得是瞧起来挺游手好闲。毕竟自己的状态，他还是能轻松判断出来的。这会儿的迷糊劲，便是神游八荒偷着懒呢。
足下的神座似乎有个棋盘似的构造。君殷觉得那应该就是先前回忆中说的“星盘”。他印象中隐约有一些该把棋子放在什么地方的印象，好像自己曾经常拨弄它们。但却想不起具体的效用了。，他的确回想起了和鲤仙初见时的事。那时候也是君殷头一回正儿八经接到天道给予的神职任务一担任一个灵力衰竭世界的秩序神。刚接手这个世界时，他先亲自下界看了一眼，便被其中污浊的戾气熏得跳了出来。此间人族纷争杀伐不断，又无纯净灵力荡涤世间，惹得妖魔横行，一方独大。
但既是要他来治理，便也要拿出自己的办法。君殷选了一个地理位置处于世界中央的灵山，用神力设置了灵力源泉，向四方天地何处散播开来。如此灵流就会如同从一个壶中涌出一般，逐渐荡涤世间。825360184是故他便直接将此地命名为“壶山”。而后，又计划着点化五位山中尚未化妖，且颇有修行天分，对应五行五种属性的山灵一分别是金属青竹之蛇，木属幽谷之鹿，水属寒潭之鲤，火属香丘之狐，土属深林之雀。他以“天外神明”之名将其点化为人型，赐他们仙法，让他们去开宗立派，再将修行之法传到人间去，如此一来既能压制魔族，也好少些战乱。这个方法得了天道的准许，君殷也很快实践起来。眼看着架构即将搭建完毕，正是到了君殷拨弄星盘挑选要提拔为仙人的山灵之时，无意间瞥见了被天道罚往灭神塔的敖练。龙族神明的特征格外显眼。囚车中的男人一身银甲残破不堪，脖颈之上龙鳞的纹路泛出，很是狼狈。殷仅仅是看了一眼那惨不忍睹的伤痕与纹路，就浑身恶寒着别开了眼睛。那龙族身上金色的龙血不断滴落，逆鳞处被枷锁死死卡住。他不断发出声嘶力竭野兽一般的嘶吼，却只能被铁链与天兵拖拽着前行。神族无法被轻易杀死，被判处死刑的神明便会被锁入灭神塔中，经历无休无止的神罚，直到魂飞魄散。
也许进去了就是一千年，一万年永远被折磨着，却无法自我了结。只能一边承受着痛苦，一边忍受自己漫长生命被消耗殆尽。此时君殷手头已点化了四位山灵化为地仙，正准备在山中潭水里寻那第五位的鲤鱼，却被眼前的动静打断了思绪，终止了法术。斟酌半晌，他还是好奇地上了前去。
“龙族真稀奇啊。他这是犯了什么错”君殷踏云而来，停在了囚车之前。运送囚车的神官并未理会。他持着折扇天野在车轴上轻轻敲了敲，继续道:得道的神族后裔为你干活，也得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吧。”
“这算杀鸡儆猴不过活到诸君这个份上了，还会吃这一套么。”君殷仰起脸，冲着一个方向道。这一席话引得周遭的其他神明纷纷侧目，原本忙碌着自己手头天道任务的神族后裔们皆不约而同地看向这辆囚车。君殷记忆中的自己便是用这个玩世不恭，半开玩笑的语气，头一回挑战了上天界的权威。他知道自己当时应该是在对那个传说中的“天道”说话。但是记忆中并没有映出那“天道”的模样。只是在一片迷茫中模模糊糊有个无比巨大的，发着光的那东西也不像是植物，但形状却是树形。在那下方似乎坐着一个人，同样也是看不清面孔的。
“鹤仙，你有何异议”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没有啊。就是问问他到了什么错，何以至此。君殷道。他其实能感觉到的。这记忆中的自己当时心脏跳得有多厉害
。虽说心里慌得很，但表面上依旧淡定从容，仿佛真是事不关己，随口一问似的。天道回答:“此孽龙违背天规，私放嫌犯，又打伤了看守。”这时候，囚车之中的敖练怒吼道:‘那是我的胞妹!她是被冤枉的!她当时为救人已经自毁了龙丹，没有办法反抗。已经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一她只是想用最后的时光和心悦之人在一起，却还得被关进塔里折磨致死。”
“我这个做兄长的，只不过想完成她的心愿罢了。”那银龙道:“我不同悔我的所作所为。”
“你身为被选中的神族后裔，只需遵守天道法则，不需要留有别的感情。爱情、亲情，都不是你们该有的东西。”天道说。
“谁稀罕被你选中”敖练金眸怒睁，狠狠咬牙道:“天上已经没有神了。如今被你选中召来的神明!舌裔也只是因为继承了血脉中的神力才答应履行你安排的职责。但在这里，所有人本该是平等的，我龙族就算就此绝了后也不臣服于任何权威!"此言一出，天道沉默了下来。异端产生，是平衡表象的突破点。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眼看着气场不大对劲，君殷直接鬼使神差地迈了一步挡在他面前，含糊道:“那什么”不想当神职的话，那我选他成不”君殷知道天道似乎被自己的发言暂时吸引了注意，便顺势接着道:
“我接管的世界出了点岔子，正好就差一个水系灵根的。关他进塔也是关，进分支世界也是关。”君殷摇了摇扇子，道:"不如就让他来我这儿劳改吧，这么好的水系灵脉血统，别浪费了。”
“鹤仙，你的秩序架构不是已经完备了么怎会出差错。”天道疑惑道。
“嗯本来是这样的。但我方才下界一趟，突然有点嘴馋，不小心把那原本计划点化的鲤鱼给吃了。”君殷面不改色，张口就来道:
“我是鹤，吃条鱼应该没触犯天条吧。”天道区敖练:_
“你那山里一潭的水，莫非只有那一条鱼”天道的语气始终如常，似乎无喜无悲毫无感情。
“别的都不行，我要的就得是那一条鱼。”君殷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自己平坦的小腹道:现在它没了，又正好有个水族顶配在这儿备用，不是正好”天道问:“你要用龙代替维护五行平衡的水族”
“是。”君殷道。天道不置可否，但君殷心知他;没有立刻拒绝就说明这法子有戏。
“龙族是世间水族之首。既然我这个世界命定的守护水族’天折’了，便雇个闲职的龙来替，也无可厚非吧。”君殷一步一步用言语试探天道的态度。
“也算是稳定一番’民心’罢心’”他自己与天道谈判时，其实已经紧张得要死了。在这个所谓的上天界，所有神职都日复一日进行着被天道安排的工作。自各个不同的世界，因为血脉中继承了始祖神力这个共同点聚集在此。修行到飞升的境界，他们各自原本的尘缘也早已斩断了。甚至也许早就在漫长又无止境的光阴之中已然忘却了自己原本的姓名。但今日鹤仙君殷拦住囚车的一席话，让诸神尘封的心绪蠢蠢欲动了起来。
“好像这龙族也并没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如果是我的同胞受了委屈，我可能也会这样做天道感应到众神族内心的波动，便欲尽快将此事了结了。
“可以。”天道说。
“但你将他投入分支世界时，需要剥夺他的神力。且隐藏真实身份，让他彻彻底底低下龙族高傲的头颅，沉入潭水中做一条鲤鱼
“这是自然。”君殷道:维护平衡的五行之力必须互相制衡。他的力量我会削弱在与其他山灵持平的水准之内。”
“那你去做吧。”天道说:"此间有降神的潜力，需多费些心神。”
“小神省得。”君殷暗自松了口气。未及运送犯人的那几个神官反应，他直接手腕一抖召出道风刃，
将囚车的栅门削出了一道能够让里面的人走出来的口子。这是敖练与君殷头一回视线相交。遍体鳞伤的龙族虚弱地抬眼，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他手持玉扇，鹤氅羽衣。墨发如瀑，身上的衣带无风自动。
回首间，浅灰色的眸子带了些笑意。
“跟我走吧。”君殷伸出手，道“不好意思了。鄙人擅自做主，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敖练怔愣了许久，才如梦初醒地迈步走出了囚车。他双手抱拳，对着君殷深深一揖:“多谢
“吾名敖练，幸会
“兄台客气了。”君殷也对他拱手回礼:在下鹤仙君殷，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