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干饭人不拘小节
不知是不是因为仙人的特殊能力，君殷发觉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官员聚集的包厢之后，居然可以清晰地听见其中声音。一阵觥筹交错后，那位被称为“宋大人”的男人开了口。
“想不到那晖国小儿手而来!大言不惭，竟称要在朝会上赐予我朝三个预言作为贺礼。”他一拍桌案，怒道:“妖言惑众，也就晖国那群脓包废物会相信这么一个凭空出现的劳什子国师说的话。”
“宋大人息怒，偏生是咱们陛下还答应了他接着，一个粗犷的声音道:这位听起来似乎是个武将。
“收声!广大人，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妄议天家可是重罪!”
“知道了，反正这会儿那位也听不到。”
“你还是长点心吧自己就是刑部侍郎还犯这种错。”
“若不是没有上战场的机会，谁稀罕做这侍郎啊。”他抱怨道。
“总之，明天还要请诸君一道会会那晖国妖人。”那位宋大人又正声道:唇枪舌战吾等不算擅长，不过在那厮登堂入室时候保护陛下安全的工作还是义不容辞的。”听到这里，君殷也大概摸清了那处为首官员的身份一一右丞相宋堇和刑部侍郎广卫凌。都是不小的官员啊看样子明日的大朝会有热闹可看了。正想着，君殷忽然感到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嘴唇。他被吓了一跳，回过神竟见是裴知之伸了筷子送过来。
“师尊，这松鼠桂鱼很新鲜，应该合你口味。”他道。酱汁已经抹上了唇，君殷脸上僵硬着被迫张了口。他只觉得若是此时推拒被旁人见了更加尴尬，不如趁着无人发觉的时候把它吃了。原来方才偷听的那一会儿功夫，菜都已经上齐了么入口的酸甜醇厚的汁水均匀渗透在炸酥了的鱼肉上，咬开表皮后又是细嫩鲜甜的内里。属实是唇齿留香，开胃生津。好吃，但是这块鱼肉实在不小。君殷鼓着腮帮子咀嚼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把口中食物咽了下去。然而他还没来及开口，竟见裴知之又用筷子夹了口菜，眼看就要故技重施。立马出手，用自己的筷子死死压住了他的。
“别闹。为师又不是三岁小孩，用得着你来喂’岂料裴知之竟眉头一挑，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哦，原来不是啊。我还以为只有三岁稚童才会在吃饭的时候开小差。菜上齐了都不知道君殷:
“反了你了。”君殷口中虽然像是在责怪，眼里却藏不住笑意，他方才的确也算是在走神，毕竟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别人的谈话之中。但若是跟裴知之解释自己是在听着别桌客人谈话的话，倒像是自己做了非君子所为之事了。解释不清，索性就让他认为是单纯的走神吧!君殷心想。轻笑了声，手腕一转逃脱了君殷的钳制，而后复又夹起了那一筷子鱼肉送至君殷面前，轻轻置于他的碗中。君殷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就猛地往后一仰，想要避开他再往自己口中塞东西的动作。未想裴知之这回只是给他夹在了碗里。弄得君殷倒是有些尴尬。
“师尊在期待什么呢”对面的裴知之人畜无害地笑道。
“食不言。”君殷磨了磨牙，没好气道:
“是。”他应和着，当真乖巧地吃了起来。君殷见他没再胡来，自己便也动起筷子。菜很丰盛。除了鱼以外，还有清炒莲藕，青椒酿肉与一盅鸽子汤。两个成年男人吃倒也不会浪费。他们二人的吃相都十分雅观，每一筷子都不多取，咀嚼起来不露齿，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吃到一半，君殷注意到裴知之看了眼砂锅里炖得黄白的高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君殷见他停下，拿帕子拭了嘴之后问道:“你不爱喝这个吗”顺着他的目光，君殷也看去那盛了汤的砂锅。细嫩的鸽子肉被剁成了方便入口的大小，汤水上边浮着一层油脂，又点缀了些碧绿的葱花。看起来就令人很有食欲。印象中裴知之也没有葱姜蒜之类的忌口啊被君殷
疑惑地盯了半晌，裴知之终于开口:“倒不是我，只是师尊，你能接受这种食物吗“
“啊”君殷不解道:“有何不妥吗”
“这是”他小声道。君殷一双凤眸几乎要眯成了狐狸眼，还是没懂他的意思:“对啊，鸽子是鸟，怎么了吗”
“你好像也是吧”裴知之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竟像蚊子哼似的。尽管如此，君殷此番彻底明白了裴知之方才挤眉弄眼那么一番的意味。他嘴角抽搐了两下，有些哭笑不得。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为师的口腹之欲也是和普通人一样的，不必在意。”他本就是个吃嘛嘛香的普通人啊!竟不知干个饭还要考虑起纲常伦理的问题了思来想去，君殷觉得自己如今这个身份还是应该表示点什么，遂开口道:“肉鸽的宿命便是如此，它们即使是侥幸获了自由也无法法靠自己生存下去的。在餐桌上实现自己的价值倒也算功劳一件吧。”他说完，直接给自己盛了汤，闷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下肚。
“真香。”君殷道，“知之，你也尝尝。”裴知之两眼发直地看着君殷见底的汤碗，讶异道:“真没想到师尊会是这样的看法我还以为你见了羽族沦为盘中餐，定会不悦。”
“我不悦有什么用去找厨子、养鸽子的人算账吗”君殷又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口中细细咀嚼，道:鹤吃鱼的时候，鲤仙也没追着我揍啊。”
“噗。”裴知之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别笑啊，自然界本就是这样的。”君殷淡淡道:
“徒儿受教了。”裴知之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饮了起来。然而这个有些微妙的自称，却让君殷抖了个机灵。
”徒儿’是什么鬼。我何时收你为徒了你应该称自己为’学生’才是。”不得不说，君殷穿到这个世界来之后真的对收徒之事十分抗拒。抛却原著的剧情，国子监中几个博士中也有想拜他为师的，虽然只是想学些学问与教育手段，也通通被君殷拒绝了。反正现在对他而言，让教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提拜师收徒。枢榆那个小魔头对他的称呼是从前世(2忆中来的，怕是没法让他改口;而裴知之对他的称呼是从“小迷糊”阶段继承下来的，君殷也就懒得纠正了。殷心目中，他是绝对不可能收任何人做徒弟的。被君殷严肃地纠正了自称，裴知之嘟囔道:“也没什么差别嘛
“差别可大了!!!”君殷的声音激动得抬高了几个分贝。吸引来周遭食客零零散散的一些目光。
“嘘
”裴知之伸了根手指抵在唇前，眼珠子转了转，示意君殷附近有人看过来了。而后又轻声说了一句:君殷觉得自己今天被气得肺活量直线上升。这小子真是长本事了，会用老师的话来堵老师的嘴了。不言就不言。君殷闷头继续吃了起来，泄愤似的把莲藕与青椒在口中咬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不过这样，倒是越吃越下饭了外邦使节入鸿胪寺。为首之人身形修长，一身白衣曳地，就连发肤也皆是雪白。双目之上覆了一素绡，从鬓边延伸而来轻悬在高挺的鼻梁之上，末端则悬了一串银铃，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守卫见了，交头接耳道:“喂，那人就是晖国那’白国师’瞧起来倒是挺好看的。怕不是戏班子找来的伶人吧”
“区。我看这晖国就是投咱们陛下所好，找借口继续往咱们这儿送上美相公罢了。指不定是哪儿找来的兔儿爷呢两个守卫相视一笑，正要将接下来的丑恶念想通过目光交流起来，未想下一瞬，忽然无故起了一阵风沙。面朝街道的大门倏然关闭，而后那尘烟泥土竟是直击面门而来，瞬间就将口鼻与视线尽数封死，几乎是瞬间窒息。守卫们说不出话，也叫不出声。一片黑暗与濒死的绝望之中他们唯能听见耳边传来了稀碎的铃响。那声音本该微弱，此时却像是死神的引魂铃似的，一下
一下拨动着全身的神经。像是世间最无人道的酷刑，让人保持着十二分的清醒，静待死亡来临。
“不要在背后乱嚼舌根哦。”男人空灵幽冷的声音辨不清来处，无所不在，似远又似近:以亵渎。”钻入五脏六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们听见了那人的最后一句话。
“下辈子注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