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没过多久,他胳膊上的绷带解下来了。我问他说:“到底是怎么弄伤的。”他没有瞒我,就说了他祖父打他的事情。我算了一下,他的祖父年纪也应该很大了。所以对他说的祖父下一把把他从床上推下去的话并不是很相信。
“你是自己从床上掉下去的吧。”我说。这时候他的脸的神色一变。
“怎么可能?从床上掉下去,床能多高?”
“嗷嗷,我也不知道,就是猜的。我小时候有一次就是那样摔的,我那会儿小啊,倒着铺床,你知道怎么叫倒着铺床吗?就是这样,然后一不小心踩空了就从床上掉下去,就把胳膊给摔断了,我疼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妈就给我找了一个村里会拿胳膊给我把断掉的地方接回去了。我第二天就好了。”
“你那个是叫错位,我这是真断了。”
“我听他们说你也是从床上掉下去的呢?”
“谁说的。我爷爷打的,赵晓君,无论怎么说,都跟你有关吧。”
“是,祖父打的,和自己不小心摔得,那能一样吗?”
“那如果我不借你书,我祖父能打我,他不打我,我能跌下去摔成这样?”
“到底怎么摔下去的。我那会儿才八岁,傻就傻吧,你都十几了,怎么还返老还童了?”
“我爷爷那手劲儿不是一般人。不赶紧躲着点儿能行?”
“我以为你谁都不怕呢。搞了半天你也有怕的人呢?”
“还有你,我还怕你。”
“怕我啥。”我其实应该怕他才对。
“怕你跟文老师打报告。你可不知道,我多怕你跟文老师打报告,文老师现在一喊我去办公室,我就腿软。”
“活该,你自己心虚吧。你之前做的坏事太多了。”我并没有急着反驳我没跟文老师告状的事儿,我想让他知道文老师总是偏向我的总比我说我没告状更好。
我现在都喊文老师叫老文了。老文其实不老,她还不到四十,她总是戴一副黑眼镜,看上去给人很稳重的感觉。我知道王杰凯为什么怕老文,他太不正经了,太不正经的人怕太正经的人。老文要拿他的错儿,会很认真的给他上半节课思想教育课,有一段时间王杰凯经常在打铃之后才进教室,那种情况都是被老文喊去做思想教育的时候。
“我没做什么坏事,我告诉你,我连人家地里长得地瓜都不偷。”
“我也没偷过,说的好像是谁偷过一样。”我不会告诉他,我真的偷过那东西。
“我不跟你说了,跟你说不明白。”
“那你什么时候把你改的笔记本给我?”
“明后天给你。
“行,偷书贼。”
“我不是偷书贼,跟你说了,我连地瓜都不偷。”不知道为什么跟我讲这种事。但是讲的好认真的时候,就觉得他这人跟表面上看起来不太一样。说不好哪里不一样,但是会让我对他这个人产生一种有必要重新认识的感觉。
说到老文,我突然想起来。老文上星期的调岗通知已经下下来了。她要去到别的学校去教学,从此之后她不再是我们的班主任也不再是我们的地理老师。老文教地理,但是这门课我总考不满意,这就让我有种对不起老文的感觉,想想老文在这里教了我们快要两年了,到走的时候我还没有把地理给学明白,这里说的学明白的意思是我压根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地理,学了地理对我到底有什么用,仅仅是了解公转自转就已经让我的脑子费了老劲儿,再一想学这东西之后又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就更灰心。我那时候还未意识到其实我已经是个现实主义者。我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去做了。我要知道为什么去做。我要知道很多为什么,我要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勉强自己,为什么我要害怕和宿舍的人搞不好关系,为什么我要那么在意别人的想法。这些我没有办法解决,我就很苦恼。
我跟老文聊过,她不给我看成绩单,但是她一旦把我喊到她那里去我就知道为什么,她把成绩单放在书下面,其实那样用意更加明显。她问我最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我心里说,给你说啥都没用。我不会说我没复习好,不会说睡眠不好,当然也不会说我就是不会。我就是不会!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擅长学习,以往的学习在我而言还有自律的快乐,那时候经常睡觉之前温习一下功课,背背书,中午回家吃饭的路上手指头在墙壁上写写画画,就为解决一道很少有人去做的思考题。现在那种学习的劲头儿和动力已经完全消失,至于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怎么消失的我根本不知道。要是细细回想整个滑坡的过程,便觉得哪里都是滑坡,来到这里根本就没有一次胜过心里的对手。这些,才是我考不好的原因。但是我能对老文说吗?我说不出口。
我低着头不说话。老文便说我是能学好的,因为我的成绩不该是这样。我也这么觉得。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对自己最大的误解,我的成绩不该是那样,会一直走下坡路,以后的事实就是那样。我要走的时候老文说,听语文老师说,你的作文写的很好。我尴尬的朝她笑了笑就闪出去了。
老文是四月份走的,那个日子记得很清楚的唯一原因是教学楼后面的那棵大柳树开始抽出嫩芽了。我是在那时候知道自己又患上了过敏性鼻炎。我在那棵柳树下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感觉脑瓜子给恍得不省人事。
我和我朋友合送给老文一束富贵竹。因为我的鼻炎在那几天闹得太厉害都没来得及跟老文说什么,老文就这么走了。我觉得挺凄凉的,唯一还有希望理解我的一个人也离开我了。
我又要开始适应一种新的生活,新的生活是新的老师带来的。代替老文的是一位男老师。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第一堂课的时候,我发现他喜欢斜着眼睛看人,有时候那只斜着的眼睛不定什么时候就飞到谁面前吓人一跳,而且我发现这只斜着的眼睛总是看我比较多,好像他一开始就认定我是需要这样被对待的学生,那个眼神的意思是“早晚会被我逮到。”我努力不被他逮到。但是有一次在课堂上犯困被逮到了。他用白色粉笔打到我的眉骨,我差点叫出声来,瞬间清醒之后,发现他恶狠狠地看着我。我想要死了,他肯定要说我了,但是他马上扭转身接着讲课,那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是想要他教训我的。他连说都不说我,是不屑。我开始恨他,背地里给他起外号,叫土匪。王杰凯说我这点很不好。问他具体是哪点他又不说。其实我知道他指的是我的要强。
我的要强的性格从小就有,不知道是不是娘胎里带来的,我妈就要强,她最要强的是她的嘴,她这辈子没说过一句软话,跟我爸打架,我爸的巴掌扇到她的脸上,她越是更起劲儿地骂,那时候我恨不得用手堵住我妈的嘴,我真怕她这样骂下去会被打得更厉害。她的嘴真不饶人啊。谁都这么评价她的嘴。我看过我爸妈打架之后,就绝对地封闭了我的嘴巴。我从来不跟人打架起争执,吵架也不能。一旦和别人争执,赶到要吵架的地步,我就会马上变得嘴笨或者选择提早收兵。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有嘴巴上的厉害都到了心里去,无论做什么,都暗暗发誓要做到最好,无论和谁在一起玩耍,都要占上风。现在还要强,但是不想承认,承认这个就好像说自己总是跟挫折打交道,或者承认自己很想赢。可是一直都赢不了,就要强的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我们彼此都没说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