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惊悚
“热包儿咧——”“算灵卦!”“小枣——切糕”
晨光熹微,南怀街上已然叫卖声四起,竺轩云手捧一樟木长盒,单手抓着缰绳,骑马越过飘香的炊烟,缓缓前行。
马骑徐徐前进,忽一辆雕花马车并肩行了上来,清晨大街还是有些拥堵,竺轩云随即掐了马绳准备给那辆马车让行。
忽绸缎轿帘被掀开,探出了言白的笑脸,“竺兄,这么快便将剑拿到手了?”
竺轩云牵引缰绳贴了过去,“本要不了这么快,今日能拿到全是额外加了点银子罢。”
言白轻笑两声,明亮的笑眼在晨光下看着格外动人。
“可巧一早便见到竺兄,听闻凤茗茶肆进了新茶,竺兄可要同去吃茶?”
“不去了,我还有要紧事。”
“一大早便只有吃茶最是要紧的!”不容竺轩云拒绝,言白提声道:“竺兄,你上我车,你的马我会叫人给你拉回天延堂的。”
虽然言白近来多番拉近乎,但竺轩云显然并不想成为他口中的“挚友”。
就像往常一样,竺轩云准备找个借口推脱了,只见他将缰绳紧了紧,马骑便落在了马车后,再假装没听着什么话,便也糊弄着过去了。
却没想到前面的马车竟也悠悠地停了下来,言白利落地下了马车,朝着落在后头的竺轩云而去。
见此人这般难缠,竺轩云又在脑中搜索回绝的借口。
言白几步上前,将手搭在马脖上,道:“我好几次约了竺兄,竺兄却总是借口不来,难道竺兄真是不想与我交好?”
毕竟是姓言的,表面的客气还是要做足的,竺轩云提笑道:“能与言公子交好是多大的幸事,我又怎会做这般不识抬举之事”
言白笑道:“既然如此,今日这吃茶你是避不掉的!”
说罢他竟半拖半拉将竺轩云拽下马去,竺轩云动作匆促,下马之时还差点跌了一跤。
竺轩云被半推半拉着进了马车,车中座椅通铺锦缎,华贵牡丹绣于缎面,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传来。
竺轩云面上写满了不情愿,言白却心情大好,一路上絮絮不休。
许是人群拥堵,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这时轿外传来驰夫的声音,“二位公子,前头堵得厉害,且要再等些时候!”
言白掀帘探望,“今儿怎如此古怪,可有半个城子的人堵在这了?”
竺轩云也掀开一角帘,侵入的凉风多少带走了轿中的沉闷,他感到呼吸通畅了些。
见后边还不断有人汇入,言白随口问住个老汉,“这位大伯,前面可是发生何事?为何这么多人堵着?”
那老汉道:“恁们还没听说呢!前天夜里,巡城的哨兵擎住了几个叛乱的土寇,也不知审出了些什么,今朝便行了刑!”
“这行刑不都在城西牌楼处,怎这里来了这么多人?”
“行不行刑没要紧,紧要的便是要让那些个谋反的人都记住喽!反叛是没有好下场的!”老汉说完摆摆手,满脸惋惜,“惨咯惨咯”
竺轩云也掀帘探望,这里离凤茗茶肆不过两间铺子距离,这时马车却完全停住了。
外头隐隐传来驰夫的声音,似在与人交谈,忽外头一阵大呼惊起。
言白推开观望一阵便下了车,半晌才探头进来道:“竺兄,你便好生呆在车里,待人散了方动身。”
竺轩云疑问:“外头在看什么?”
言白眼神有些迟疑,“竺兄怕是没见过这般场面,还是在车里呆着吧。”
见众人这般惊奇,又见言白如此闪烁其词,竺轩云更是好奇,起身便也下了车。
凤茗茶肆临近街尾,而这儿离街尾也不过几间铺子,所以街尾高大的牌楼于此观望是一目了然。
只见牌楼下黑压压一片人头,大家纷纷昂首张望。
顺着众人视线而去,牌楼横梁
悬着几根麻绳,而麻绳下赫然吊着几个血淋淋的人头!
那几个人头或闭眼或张眼,张眼的那双眼珠子就半凸在眼眶中,就像是要挤出来般。
或闭口或张口的,张口的便嘴里长长耷拉着半个舌头,像足了肉铺挂着的断气羊头!
人头时不时滴落几点血水,惹得下面张望之人纷纷避躲。
这般渗人场景竺轩云哪里见过,只见他双目圆瞪,怔怔望着那几个人头,就像被摄了魂般一刻不动弹。
被言白唤了一声,竺轩云这才感到肚中一股汹潮翻涌,捂着嘴巴差点干呕。
言白忙将竺轩云带回马车,见他面色煞白,便拍拍他的脊背帮着顺气。
竺轩云一回想那几个人头,便又一阵干呕起来,冷汗直下。
“怪我,我应该阻着竺兄下车的”言白将他轻揽怀中,掏出一方素帕替他拭汗。
竺轩云捂着嘴巴努力遏制那股翻腾,却也觉着倒在他怀中实在奇怪,正欲出手推拒,忽一股浓香窜鼻而入,比方才上轿嗅到的香味浓上千百倍。
香气涌入体内凉意十足,整个身子就像浮于空荡湖面上,失了重量那般轻松自在,方才那股恶心之意也消失殆尽。
竺轩云眼皮渐重,半梦半醒间,只觉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紧,一股凉意随即覆上他的耳廓,热流涌了进去。
耳边似有人在轻轻呢喃,声音如同深谷中回荡的细响,拉着竺轩云往更黑的深壑坠去。
这时山谷又悠悠传来人声,不再呢喃,却也似叠了无数声障的低音。
“梁温”
声声回荡
“梁温”
“嘎——”
竺轩云猛然惊醒,眼前言白正扒着车沿探进头来,笑道:“到茶肆了,竺兄可好些了?”
车帘外仍是杂沓人声,竺轩云只觉方才似短暂眯睡了一会,好像做了梦却怎么也想不起内容来。
竺轩云掀开开车帘下马,不敢再看牌楼下那悬着的几个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