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旧闻
赵儒轻抚下颌白须,转而叹道:“哪有什么不可言说,只不过我在庸人自扰罢了那场大火夺走三十二条性命,虽则善恶有报,但那场面现今想来还是如此惨烈。”
“义父,我知道安察堂的创立,似乎也与烈日堂有关。”
赵儒沉思半晌,道:“确实有关。而今烈日图腾重现,我便与你说说烈日堂的来历。”
又道:“二十七年前,我不过是万阳城中一个小小门吏。那顷城中发了一场传尸大疫,无人能医。官府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城中百姓病死无数,来不及烧掉的尸首就只能丢弃街上,一时间尸骨遍地”
说到这,赵儒仿佛又见当年尸横遍地,哀鸿遍野的惨况,眼中已然润湿,“那时见多了无数孤儿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我那时人单力薄,手中除了微薄的月例,便无再多。如今不同往昔,我之所以收养你和毅儿,也是为了弥补当年无法救助那些遗孤的大憾”
赵承玉垂眉低眼,面色沉重,“我虽无父无母,但比起当年那些乱世中的遗孤,我能被义父收养已是大幸”
屋内一时间如死水沉寂,只有心中祭奠那场乱世亡灵的哀伤在弥散。
赵儒沉了沉气息,缓声道:“次年年末,城中来了对竺氏夫妇,说来凑巧,我也因缘结识了他们,至今我仍记得那对夫妇郎才女貌,琴瑟和谐,实为恩爱,更为难得的是他们有一身好医术,竟能治愈那骇人的传尸病,虽然他们治病手段诡谲,但确实拯救了万阳城无数将死的百姓。”
赵承玉沉吟片刻,疑道:“坊间都说竺氏夫妇治病使用的是巫邪之术,可真有此说法?”
赵儒点点头,道:“确有此事。竺氏夫妇治病不用药草,只需为病者做场法事便能祛除病害,确实如此奇异。”
又道:“自后竺氏夫妇声名远扬,得名巫医朱陈,也算是对他们的称颂。而后十二年,他们在万阳城安家立业,于城北占地两亩修屋建楼,气派非凡,那所屋宅便名唤烈日堂。”
赵承玉恍然大悟,原来坊间流传的烈日堂便是竺氏夫妇的安家之所。
赵承玉又问:“这样说来,竺氏夫妇于万阳城百姓有恩情在,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赵儒长叹道:“有此恩情,城中百姓自会尊待竺氏家族,奈何人欲总是贪婪。这也得从那场大疫说起,传尸大疫虽能治愈,但却难以根除,每隔几年大疫便会卷土重来,而随着巫医朱陈声名大噪,他们的诊金也是水涨船高,富户尚且交付得起,可那些穷苦人家就算卖身当屋也凑不出如此重金,治不得病,就只有发病等死的结局”
赵儒停下叙述,满面痛惜。
“万阳城那些穷苦百姓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集众跪请烈日堂降低诊金。烈日堂坚执不从,还派出一条卫队镇压,卫队个个自称墨者,好勇斗狠,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好在官府出手及时,虽伤了不少平民,但也无人于此冲突中丧生。”
又道:“本来事态于此已是严峻,奈何竺氏夫妇还下了巫邪之术,那些集众的百姓中不消一日便有四人无故接连自戕,死状凄凉”
赵承玉反问:“义父真的相信巫邪之说吗?”
“我知道堂里不应该信这些,我以前也是不信的,包括烈日堂那些奇异的医治手法,我权当他们医术高明而已。”赵儒道:“但那四人的接连自戕,我至今仍是百思不解。”
又道:“而城中起初那两起图腾命案死者,便是来自这四家自戕门户。”
赵承玉惊诧,“义父是说,自戕之人与图腾死者,皆是出自同样的家户?十四年前因烈日堂自戕,十四年后又因烈日堂命丧,为何偏偏是这四户人家?那剩余的一家门户会不会也有危险?”
赵儒面有凝思,“头先两起命案确是如此,但近日案发的王家却不是四家门户之一,对此我也是疑惑不解,此中疑点颇多,还需你们
去细细探查。”
“义父放心。”
“再后来的事态,想必你也听闻许多。”赵儒道:“那时城中百姓纷纷惧怕烈日堂会利用邪术继续残害他人,才有了烈日堂那场大火。而我因助官府抓捕墨者党余有功,才自此创立烈日堂,以防往日悲剧重演。”
赵承玉沉思片刻,道:“义父,那场吞噬三十余人的弥天大火,真是那时年仅九岁的天女引下的?”
“不假。待我赶到之时,火海早已吞噬了烈日堂众人。据城中百姓说,那时天女引来了漫天滚雷,雷电勾起熊火,地动山摇”
赵儒转而笑道:“我不曾亲眼目睹,这些也是后话了。”
“义父,你当真相信天女有天降神力?”
“百姓都说天女是万阳城之大恩人,而她那时不仅引下天火惩奸除恶,而后还彻底除了传尸大疫。”赵儒捋了捋半白长须,“你又何必纠结天女真假,只要百姓愿意拥戴,她便是天选之女。”
沉静片刻,赵承玉惋惜道:“明明是皆大欢喜的开场,最后却是如此结局。”
赵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你可听过城北有座净澜园?”
“自然知道,近来坊间对净澜园也是议论颇多,听闻净澜园的竺氏兄弟便是那对巫医夫妇的两个遗子。”
“父母犯科,但幼子无罪,好在两兄弟于当年那场乱事中安然存活。我还记得巫医夫妇丧命之时,他们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子要在万阳城立足谈何容易,故当年他们在城北修筑净澜园之时,我也常去帮衬。”赵儒面露今夜少有的喜色,“如今竺家开办天延堂低调行商,二人年少有成,也是宽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