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与昭昭
沈邵说着, 拉起永嘉的手便往自己身上打。
永嘉见他这举动,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幼稚。”她说罢转身便走,沈邵连忙追上, 跟在永嘉身后入了寝殿。
淑太妃正靠坐在床榻上修养, 面色微白, 隐隐透出些疲累。
永嘉本就担心,再见母妃如此状态, 一时心里更气, 她快步跑上前,在床榻边坐下。
淑太妃见沈邵来, 欲起身, 忙被沈邵拦住:“淑娘娘好好歇着,朕已经听说了何欢做的蠢事,已命人将她抓过来, 等下定让她好好赔罪。”
淑太妃听了连忙摇头:“陛下不必如此,郡主不过还是个孩子, 闹一闹罢了。”
淑太妃话落, 未等沈邵开口,已先听永嘉道:“何欢比桓儿还要长几个月, 孩子?巨婴吗?”
沈邵闻言, 一时不禁抿嘴, 正欲偷笑,忽听见淑太妃呵斥。
“姝儿,不许胡说, 你如今愈发没规矩。”
永嘉闻言垂头, 默默听着训。
沈邵从旁见了, 连忙开口:“淑娘娘,阿姐说的也没错,何欢年纪不小了,敢如此进宫胡闹,朕定是要好好教训才是,一会她进了宫,淑娘娘想如何罚,她绝不敢有二话。”
淑太妃听了,不由轻叹一声:“多谢陛下,只是真的不必,我活了几十年的人,哪里会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计较。陛下今日刚刚从太行山回来,定是舟车劳顿,该好好休养才是,这点小事,实在惊扰到陛下的。”
沈邵听了淑太妃这番话,确定她是真的无心理会何欢,便也点头:“淑娘娘大度,那一会人带来了,朕便不让她来碍您的眼,扰您清修,朕会将她带去御门,好好管教。”
“多谢陛下,让陛下费心了。”淑太妃话刚落,便听殿门外,陈尚宫的声音传来,说何欢已被带到绾芷宫外。
沈邵拱手向淑太妃行了一礼,接着他目光看向坐在床榻旁的永嘉,她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知是因挨了训,还是还在生他的气。
沈邵离开绾芷宫,出了宫门,见宫外立着的何欢,他目光在她面上冷冷停留一瞬,接着将她带去了御门。
寝殿里,沈邵走后,淑太妃见垂头不语的永嘉,语气也不见缓和:“你不抬头,也不说话,陛下走了,也不知起身行礼,姝儿,你从前不会这样的。”
永嘉听着淑太妃的训,缓缓抬起头,她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可若她方才说的话,做的事,都算不妥的话,那如今她与沈邵之间的,有太多的不妥。
永嘉望着淑太妃,轻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姝儿,母妃看是因陛下如今待你太好,将你纵坏了。”淑太妃见永嘉不说话,继续道:“从前吃过的苦,你都忘了?”
“母妃是说沈邵之前对我们……”
“你如今还轻易直呼天子名讳,”淑太妃打断永嘉。
“陛下…陛下不是说从前的事,都是他的错,往后他不会再不分黑白了。”
淑太妃闻言叹了一声:“母妃不是让你记恨陛下,是让你记住从前吃的苦,纵是行尧这样的好孩子,纵是你们年幼时感情那般亲厚,可也有误解,反目的时候。姝儿,这一生太长,母妃不会一直陪着你,母妃只想你诸事小心谨慎些,行尧如今已是帝王,你与他一直这样友善恭敬下去是最好,但日后若有冲突,母妃只求你能小心自保。”
“云熙郡主已不是第一次闹过了,她与她姑母一样,母妃从未放在心上过,在母妃心里,重要的,只有你和桓儿平安,以后待陛下切要恭敬,不可无礼了。”
“女儿知错了,”永嘉垂头:“可是我生气…何欢欺人太甚,若不教训她,以后还不知她要做到什么地步。”
“永嘉,如今陛下登基不久,何家又是他母家,云熙郡主也是与他有血亲的表妹,你想着陛下待你的好,又何必让他左右为难?”
淑太妃抬手抚了抚永嘉的脑袋:“母妃知你这般气愤都是为了我,好女儿,此事就罢,你去太行山这些日子,母妃很想你。”
沈邵将何欢带去了御门。
何欢被身侧配刀的御前侍卫一路看守着,她看了看周围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又看行在前头也不回的沈邵,临到御门,终于忍不住开口:“表…表哥。”
沈邵好似未闻,不回头,脚步也不停,更不搭理。
何欢抿了抿嘴:“表哥…我…我也只是想替姑母出气,淑太妃那个贱人害死了姑母,凭什么好好的活在绾芷宫里。”
跨过宫门槛,走到庭院中央,沈邵才缓缓转身,他面上没有温度,盯着何欢:“跪下。”
何欢从未见过沈邵如此神情,瞬间吓跪了地。
“朕只说一次,管好你自己的事,往后若再敢对淑太妃和长公主不敬,别怪朕无情。”
“表…陛…陛下,我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您与姑母啊,陛下如今对淑太妃那么好,您可想过姑母,姑母就是被那人害死的。”
沈邵目光冷淡的看着何欢,对她的话,根本不欲回应丝毫,他转身入御门前,只道:“在此罚跪三个时辰,回府禁足一个月,往后不可再随意进宫。”
何欢闻言,一下死哭出来:“表…表哥你真的要罚我吗?我父亲和哥哥走前,托您好好照顾我的,表哥,你这般对我,姑母在天之灵,会心疼我的。”
沈邵脚下步子一停,他背对着何欢,沉默站了许久,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拳,他闭紧双眼又缓缓睁开,像是极力忍耐:“你若再多说一个字,便多跪一个时辰,你若再敢提朕母后,便跪死在这。”
何欢彻底噤了声,她一时吓的跪不住,腿一软摔坐在地上,她盯着沈邵的走入御门,死死咬着嘴唇,眼中的泪成串的往下掉。
御前的宫人来来往往,云熙郡主被天子罚跪在御门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沈邵召了兵部的尚书和侍郎来,外臣入御门,看见在庭院中罚跪的何欢,也是一愣,尚书和侍郎暗暗对视一眼,随后低下头,一前一后走入殿中。
沈邵在太行山连番遇刺,突厥内部动荡,左狄王蠢蠢欲动,朝中皆知,大战在即。
“此番战事若起,朕打算让何长钧领兵去西疆御敌。”沈邵话落,明显见尚书与侍郎二人迟疑。
兵部尚书沉吟一阵,先开口说道:“陛下,何长钧历来镇守北疆,近来北疆初安定,此时再召何长钧去西疆,只怕人马疲惫,不是御敌的上上之举。”
“尚书不知,突厥之患,实乃朕心头之刺,若非让舅舅亲自出马,朕心难安,且朕知何长钧的本事,现下召他与西疆,算不上为难。”沈邵笑答。
天子出此言,尚书与侍郎又忍不住对视一样,这决断,完全不似陛下平日风格。
侍郎纠结再三,还是开口:“臣进来时,似乎瞧见殿外罚跪的,是云熙郡主?”
沈邵闻言,淡应了一声:“她忤逆太妃,不敬尊长,朕正在罚她。”
兵部侍郎一时跪了地:“陛下,臣斗胆,说几句大不敬之话。何长钧在外征战,由北调西御敌,臣只怕大将军得知云熙郡主被陛下处罚,会有微词。”
大家同朝为官,何长钧的脾气秉性,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何家人无礼跋扈,何长钧手握重兵,不分是非的护短,这些都是众所皆知的。
天子此番既想用何长钧奔波征战,就该善待些何家家眷,以免将在外,有所变数。
兵部侍郎也算耿直之人,此番进言也是冒了风险,也的确是忠君之语。
沈邵又何尝不了解自己这个舅舅,从前经历太多,他自能明白兵部侍郎话下之意,可他开口,却说:“舅舅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何况何欢有错,朕罚她跪,已是轻饶。”
兵部侍郎闻言,连忙磕头请罪。
“侍郎起身吧,朕明白你的顾虑,确也相信大将军,不会是不明是非之人。”
尚书与侍郎二人算是看明白,此番天子是铁了心,一定要何长钧去攻打西疆。
启用何长钧,其实是舍近求远,西疆本有守军,朝中可用大将亦不少,未必要何长钧一人领着大军来回奔波。只是他们虽知天子心意已决,却仍不明白,天子此番决定,究竟是何用意,究竟是欲扶持何长钧接连立功,还是打压消耗……
兵部尚书和侍郎离开时,何欢仍跪在殿外,被侍卫看守着,不能有丝毫懈怠。
永嘉听了淑太妃的训,她回到雀阳宫后,静下来兀自思考许久,她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已不将沈邵看待成帝王,也不再似从前待他是需要时时刻刻照顾的弟弟。
这种心里上的变化几乎是无形的,连她自己都不知,若非母妃今日这一顿骂,或许她还没能警醒过来,甚至愈演愈烈。
永嘉想了许久,窗外天色渐暗,还是从雀阳宫起身往御门去。
永嘉到御门时,看到跪在外头的何欢一愣,何欢盯视她的目光,透满了恨意。她着实没料到,沈邵此时竟还将何欢留在宫里罚跪。
御门殿前,王然替永嘉通传,不久竟是沈邵亲自出来相迎,他望着殿门外的永嘉,眼眸忍不住发亮,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殿中。
御门的殿外被王然从后关合。
永嘉站在殿中,垂头看着沈邵紧握的手,轻轻挣扎开,接着缓缓低身行礼:“陛下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