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与昭昭
都忘了吗?
有些事, 融进记忆里,自然不曾忘却,她一样没有忘记的, 是梦里的他。
永嘉缓缓抬眼,看向质问自己的沈桓,片刻间又垂眸, 她微微侧首,抬手撩开车窗前的帷幔,长安冬日的冷风,在大雪尽落后, 吹袭而来。
“桓儿,无论如何,哪怕我还像曾经一样恨他,我也要再回去,回去见他一面。”
沈桓坐在永嘉对面,他见她侧首瞧着窗外,她不曾看他, 说话时她的眼神是逃避的。
“若我不肯答应呢, 阿姐!”沈桓满眼坚持的看着永嘉, 语气带了几分强硬, 他话落, 车厢内一时寂静, 他似乎观察到身对面永嘉微微颤抖的眼睫。
他不甘心追问:“阿姐都不想随我进宫去看看吗?我们这么久不见,阿姐难道不惦记我吗?不想知道我回京继位以来,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
永嘉闻声, 眼眸轻抬, 望向远方, 皇城如昔,伫立在皑皑白雪下,一样的红墙黛瓦,一样的巍峨遥远。不知是不是那场梦,太真实太漫长,她望着皇城,想到的是曾经这里,住着安康的母妃,如今梦醒,却如隔世,难辨真假。
许久,永嘉轻叹一声,她垂手放下窗幔,慢慢重新看向沈桓:“桓儿,你知我回京是为求着救命的药,也知我此程急促,要尽快赶回去送药。沈邵他…病得很重,这还魂丹都未必能一定救他性命,我怕的是,若我此次不回去,或许我再也见不到他。”
“我知你心疼我,可有些事,经历了就是经历了,动心了,就算是在梦里,我如今也忘不掉,与其逃避,我不如回去面对,是与非,总会有答案。”
永嘉话落,沈桓一时愣住,他看着永嘉,又几分懵懂:“阿姐…什么梦?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与他之间,还有丝毫情意可谈么,我不明白,你明明是最该抛下他的人,何苦再回去见他?”
那场梦,是她与沈邵两个人梦,真实如一生,若她未曾经历那场梦,或许会按沈桓所说,毫不犹豫的留在长安,甚至,她都不会千里迢迢从琅琊来京求药。
可命运何其弄人,亦真亦假的,就像曾经的她可以狠下心,梦里的她可以义无反顾,可现在的她,恨不得爱不能,她没办法不顾他的死活,却一样忘不了,她原是那般恨他的事实。
在梦里,不仅是她过了新的一生,还有沈邵,她醒来才知道,在梦里,沈邵是怀着悔,怀着尝,过这一生的,或许他也如她一样,不知那是梦,他以为是真的,千万般补偿她,将曾经撕碎的裂痕,点点滴滴又小心翼翼的缝补起来。
永嘉忽觉眼眶酸涩,她一时闭紧双眼,低头蹙眉:“我要回去了。”
“阿姐……”沈桓刚刚开口,便见对面,永嘉倏而起身,她不看他,低身快步下车。
沈桓留在车内,看着眼前的空旷,他难以理解的呆坐一阵,似突然回神,猛地起身,急忙追出车外。
外面,永嘉已坐上了马背,她回头看沈桓,眼底有几分红:“桓儿,待阿姐到了琅琊,定写信给你。”
“只有信吗?”沈桓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永嘉回头的背影:“阿姐就只留给我一张轻飘飘的信纸吗?沈邵就是个骗子!我若知道…我若知道…绝不会来长安做这个狗屁皇帝!”
“若他性命无虞,我会尽快回来,桓儿,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有你我才有家。”
永嘉缓声开口,她话落,原本有几分暴躁的沈桓,忽而冷静几分,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拳,他仰着脖子看着永嘉问:“真的?那他若死了呢?”
永嘉闻声,心头微疼,她沉默片刻,最后慢慢转回头,望向前方遥远处:“他若不在了,归期自然更快。”
这世上,除了沈邵,沈桓一样何等了解永嘉,他询问出口,明显察觉永嘉那一刻难掩的悲伤。他一样也知,今日他是拦不住她的。
他又怎敢拦她,惹她伤心,劝不住,便只能加派人手,安全护送她回到琅琊。
永嘉带着还魂丹,在沈桓所派的精骑护送下,昼夜兼程,一路迎风冒雪南下,直奔琅琊而去。
永嘉回到琅琊后,直奔煦园而去,路过家门,瞧见裕园外,正有家中奴仆爬上□□在府前挂新灯笼,灯笼上的‘裕’字,笔锋错落,一看便是大师手笔。
身下马蹄未停,永嘉的身影在裕园外一晃而过,一箭之地外匆匆停马,她不等身边侍卫,跳下马背,手中攥着还魂丹,匆匆向煦园内跑。
跑入大门,向内院跑,一路空旷无人,越向院中深处,永嘉越觉不对劲,可她还是脚步不停,直奔沈邵的屋院去,还是那棵白梅树,今日虽无雪,但庭院里,却积雪颇深,雪与梅相应,参差难辨。
永嘉身在庭院内,见此处也是一片寂静,空无人影,急促的心跳慢慢变得不安,她脚下步子微滞,还是一步一步向走,她走上屋前的台阶,走入屋廊下,站在屋门前,抬手推开门,屋内涌出的是长久封闭的积沉,屋内很暗,没有人为的光,屋内很静,一样很空。
永嘉在房中呆站了一阵,她像是一时未能回神,在这空旷的屋子里站了许久,想着来时的路,整个煦园,怕是都空了。
侍卫们紧随入府,又几名寻到正屋来,看见独自呆站的永嘉,一时面面相觑,正有人纠结可要出言提醒,忽见永嘉突然转身,从昏暗的房中转身踏出来,疾步跑下屋外的台阶,她不曾看他们,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向院门外快步奔去。
护卫们追随着永嘉的背影,出了煦园,一路向旁边的裕园去,她没有停下来骑马,只快步走着,越走越快,慢慢开始跑起来。
永嘉跑回裕园,府门外挂灯笼的奴仆们未散,看见归来的主人家一喜,正要低身见礼,却看着永嘉步子不停,直奔府内。
有奴仆追上前,听见永嘉急声询问:“姜娘呢?姜娘在哪?”
“回姑娘,姜妈妈不…不在府上。”
永嘉急向内院冲的脚步一停,她侧头问奴仆:“不在?”
“姜妈妈这阵子都不在府上住,不是姑娘吩咐,让姜妈妈去隔壁照顾病人……”
“那隔壁的人呢?为何整个府邸都空了?他们家人呢?”
被问的奴仆一时犹豫,吞吞吐吐,永嘉见了心急,再番催促,终听见那奴仆开口。
“前…前几日,我们看见隔壁府上挂了白…姜妈妈回来过一次,什么都不与我们说就又去帮忙,我们也是昨日才发现,隔壁那家人,不知道何时就搬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