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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 1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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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红的血沿着她纤白的长颈淌下来, 沈邵看着永嘉颈侧的血迹,整个人都在抖,他惊慌至极,后怕至极。

    “朕呢?那朕呢?”他红着眼问她, 颤抖的嗓音几乎哽咽。

    他话落不闻她语, 她面对他几近失控的情绪无动于衷, 沈邵等了许久, 也不见她冰冷的神色有片刻的动摇,最后是他败下阵来,他手中紧紧攥住她的钗子,他害怕她再伤自己。

    “好,好,就算你不在意朕,就算你恨朕至极,那你不顾小六了吗?你可想过他会伤心,你若是出事, 他会有多伤心?”沈邵一字一句的说着, 犹如诉说自己, 他望着她的眼眸, 似乎能见到她动摇:“还有姜尚宫, 那些你在意的人,你都不要了吗?”

    沈邵话落, 见永嘉一双眼眸呆呆望着自己, 她似在看他,又似出神, 他猜不透她此刻的心绪, 只趁着她出神, 瞬间抬手将发间另一只钗子快速抽掉。

    柔软的长发随着被抽掉的簪子缓缓落下,蹭过她的耳畔,永嘉缓缓回神,发觉沈邵的举动,唇畔似是冷笑一声,她含在眸底的泪,一瞬也掉下来,泪珠晶莹,颗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无声无息的。

    沈邵自知永嘉心里厌他,他先没收走她所有能接触到的自伤的利器,又用绢帕小心翼翼的擦拭了她颈侧的血迹,之后缓缓从她身旁起身,离开寝殿,让候在外头的姜尚宫入内。

    姜尚宫从沈邵处得知永嘉自伤,惊吓不轻,匆匆赶入寝殿,瞧见床榻上呆坐着的人,心上不禁狠狠一疼。

    姜尚宫小跑着赶到永嘉身旁,四目相对,两人眼睛都肿的像核桃。

    永嘉原是静默坐着,面上无悲无喜,只眼中的泪断了线似的一直掉,可她一抬头,触到姜尚宫的身影时,她似再没法冷静下去,一时哭得失声。

    姜尚宫站在床榻旁,将榻上的永嘉搂在怀里,她轻抚着永嘉的背,一遍一遍轻声哄着:“好殿下,好殿下,想哭就哭罢,哭过就好了…”

    永嘉紧紧抱着姜尚宫的腰,将脑袋深埋在姜尚宫怀中,她几乎嚎啕大哭。

    姜尚宫听见永嘉的哭声闷闷的传来,一时不禁将她抱得更紧,眼泪随着她一起掉。

    不知多久,永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脑海中一片白,姜尚宫看得心疼:“好殿下…奴婢知道您不舍得陆大人,可人死不能复生,您若自伤,陆大人泉下有知,定难安心的。”

    “姜娘…我心好疼…我心好疼,都怪我,都怪我,我什么没有早一点将陆翊救出来,我为什么要顾忌沈邵,那天晚上我就该带他出来的,”永嘉一直哭,又一直摇头:“若不是我,若不是我,陆翊也不会被沈邵关起来,是我害死了他,姜娘,是我害死了他。”

    “殿下,殿下,”姜尚宫眼见着永嘉的情绪愈发失控,她蹲下身,仰头望着榻上的永嘉,抬手替她轻轻拭泪:“殿下是天意弄人,没人会料到起火,我们都不能料到…陆大人是为了救旁人牺牲的,若没有陆大人,整个地牢的人都会死…殿下,陆大人是英雄,您要理解他的选择……”

    永嘉却忍不住一直摇头:“可我想他活,我想他活,我只想他好好活着,姜娘,我宁愿代他去死。”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的殿下,可是殿下,陆大人怎舍得您自伤,怎舍得您随他而去呢?”姜尚宫触到永嘉颈侧的伤,缓缓还向外流着血,她心口揪着似的疼,连忙抽出绢帕,轻轻覆到永嘉伤口上:“殿下,您忘了曾经与奴婢说过的,人活一世,死何容易,生才是艰难的,哪怕是为了陆大人,为了他地下安心,您也该好好活着啊。”

    “可我已经看不到前路了,姜娘,我看不清前路,母妃不在了,陆翊也因我而死,我不知道未来,沈邵还会不会伤害你和桓儿,姜娘我不知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这世上,或许再没有人能比姜尚宫更理解永嘉,这些年,永嘉受的伤,经历的绝望,她一路陪着永嘉走过来,没人会比她更清楚。

    姜尚宫看着永嘉此刻因绝望而近乎崩溃,一时竟没有勇气去给她任何承诺的安慰,只能陪她一起流泪,替她擦泪。

    “我们一起想办法,殿下,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后来,姜尚宫哄着永嘉喝下安神药,陪着她,一直等她熟睡了,沈邵才敢走进来。

    沈邵又命人仔细将御门内外殿中搜查一边,稍有锋利的东西都命人收走。他一直守在床前,看着熟睡中的永嘉,看着她的惶惶不安。

    他脑海中无数遍晃过她用簪子刺向自己的那幕,如临噩梦,此时此刻,他的指尖仍不止颤抖,他甚至不敢回想,若晚上刹那,会是怎样的结果。

    姜尚宫静候在一旁,她一直观察着沈邵的情绪,观察着他每一瞬的神色,她忽而跪地,垂下眼眸:“陛下。”

    沈邵因着姜尚宫的举动回神,他垂眸看着跪地的她,眸底神色略深,疑惑问她:“这是做什么?”

    “奴婢斗胆,敢问陛下一句,”姜尚宫情绪分外平静,这些话不像临时起意,更像是埋藏很久,等待很久,忍耐很久,她不疾不徐的开口:“陛下您真的爱殿下吗?”

    沈邵此时很想像往常一般,理直气壮的答上一句自然,可是此情此景,他看着姜尚宫,看着床榻上的永嘉,怀中的话,噎在咽喉,回答不出。

    “陛下许是爱的,”姜尚宫等了等,见沈邵不答,便继续开口:“可陛下的爱,带给殿下幸福了吗?这些年,陛下可想过,您带给殿下的都是什么?”

    “朕也想她幸福,可她不爱朕,丁点也不。”他一时委屈像个孩子:“她连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也不肯。”

    “朕后悔了,朕不甘心,连后悔也是迟的。难道这一生,朕都不能恕清罪过吗?来生也好,只要她别不要朕,朕愿意生生世世恕罪。”

    “殿下想要的是自由!陛下以为殿下执意求死,只是为了陆将军吗?那是殿下已经看不清生的希望,奴婢就是读书少,也明白蛟龙游于海,若被困于江,同鱼虾列,岂非磋磨,怎能长久?”姜尚宫忽而朝沈邵叩首:“陛下若是真的爱殿下,就该放手,放过殿下。”

    安神药效过去,永嘉醒时,天色已暗,睁开眼,床前只剩沈邵,他正望着她,寂寂无言,殿中的光线很暗,模糊了他的眼神,她看不清他的目光。

    “我要见桓儿。”

    诸久相寂,是永嘉先打破沉默。

    “好,”他先答应她:“小六如今在京外,陆翊的丧仪,朕全交由他来处理,待他回来,朕第一时间让他来见你,好吗?”

    永嘉闻言,有几分疲惫的闭上眼,许久她又道:“我要出宫。”

    她话落,一时换做他沉默。

    “你如今出宫,朕放心不下…”他语气带着几分艰难,他似不忍心拒绝她:“等你伤养好了,朕绝不强留你在宫中,好不好?”

    “我要回琅琊。”

    沈邵再次沉默了,他分外颓废,一时低头,掌心捂住眉眼,许久许久,他不曾抬眸,只是问她:“一定要离开朕吗?”

    昏暗里,她不答他。

    “永嘉,不要离开朕,好不好?”

    “你不该杀他。”

    “不是朕,”他从手掌心中抬头,眼尾微红:“真的不是朕,永嘉,朕给你写那封信,朕是下定决心要放了他的。”

    “你如何肯信朕?”

    “你又让我如何信你呢?”她冷笑反问他:“刑部大牢数十年不起火,为何偏偏在昨晚你用信骗我进宫的时候就起火了?昨日早上时你还口口声声说要杀了陆翊,你说不是你,证据呢?证据在哪?时到如今,你都将陆翊入葬了,也没能告诉我,这场大火是怎么起的,何人所为,罪魁祸首可有抓到。”

    她说着停顿片刻,又是一声冷笑:“是了,贼又怎能自己抓贼呢?或许最终,还是会有贼,一个替死鬼罢了。”

    沈邵听着永嘉句句所言,他忽然觉得所有辩驳都变得苍白,因她是不信他的,她深信了,是他放火趁机杀掉陆翊。

    沈邵忽然觉得心口很疼很疼,不为永嘉对他的怀疑,对他的误会,对他全然的不信任,而是他忽然想起自己,想起曾经的自己。

    曾几何时,面对母后的死因,面对那些人呈现给他的种种证据,他也如现在的她一般,深信不疑,认定了她的母妃就是凶手,他一意孤行,面她对自己所说的种种解释,不肯相信半个字。

    现下易地而处,沈邵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永嘉曾经的无助与伤感,那时的她,面对蛮不讲理的他,该有多难过,她又承受了多少,他施加给她的误解,他施加给她的坏。

    她如今这般恨他,是应当的,她该这般恨他,她不肯原谅他,亦是应当的。

    沈邵心想,这就是他的报应,应得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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