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
王然劝不动沈邵, 只能连滚带爬的先跑出御门,急命人前来救火。王然匆匆安排好,正要再回殿中寻沈邵, 一转身便见烈火光影下大步走出的身影,他大步不停, 直奔宫外去, 王然见了, 暗道不好,急忙跑上前去追沈邵。
沈桓一路将永嘉送回长公主府,一直等着她入睡了, 才起身离开回府。
永嘉这一觉睡得不踏实, 朦胧间醒了数次, 凌晨天色隐隐透亮时,彻底惊醒了。
永嘉睁开眼,模糊触到坐在床榻旁的身影,恍惚以为是生了幻影,她睁大眼仔细瞧去,一时被惊得心脏发抖,猛地坐起身,瞬间清醒。
沈邵靠坐在永嘉床边,静静瞧她的睡颜,瞧她连梦里都是不安的。
永嘉惊坐起来, 她忙拢紧被子,悉数裹到身上,她紧盯着沈邵, 匆匆向后躲去, 与他拉开最远的距离。
沈邵将永嘉自清醒后的所有反应悉数看在眼里, 他的眼眸深深的,瞧不出丁点波澜。
永嘉丝毫不知沈邵是何时进来的,在此坐了多久,她此刻,仍是心慌不止,他凑过来时,她下意识去推他。
可他今日用力极大,扑来似的,一把锢住她,她清晰的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永嘉推着沈邵,不禁蹙眉:“你喝酒了?你身上有伤怎能喝酒?”
沈邵闻言,原是禁锢着永嘉的怀中一松,他略略撤身,与她胸膛隔些距离,他深黑的眼底似乎透出些光亮来,仍是痴醉的,抬手一点一点抚上她的小脸,轻托起她的脸颊,他的语气委屈的像个孩子:“阿姐还知关心朕?”
他话落,不等着她回答,抱着她的手臂一用力,一把将她揉进怀里,他托起她的下巴,吻她。
永嘉被沈邵的举动吓得一愣,她疯狂推他,他的胸膛似山,她挣扎不过,受着他的吻,到最后,她彻底失了力气,由着他疯狂索取着她的呼吸,可慢慢的,她察觉到面上的热,唇间尝到了清晰的咸。
永嘉愣住,她知道那不是她的泪。
她回神时,又猛得推开,她力道极大又突然,将没了防备的他一把推开。
永嘉是极恼的,她下意识抬手,可目光触到掌心染上的血时,身子一僵。她抬眸去看他,看到他面上的泪,和胸前衣料浸出的血。
她缓缓落下手,她垂落的指尖在隐隐发颤,她只质问他:“你发什么疯?”
“朕就是疯了,”他被她推开,便再次凑上前,他不顾已经流血的伤口,感受不到身上的疼似的,再次捧住她的小脸,他含血的眼底盯着她:“朕嫉妒的发疯,恨的发疯。”
“你把来生许给他了,那朕呢?”他贴面质问,他的眼泪,火一样灼热:“生生世世都不肯给朕机会吗?朕也想过来生,永嘉,朕也想过,也想来生去寻你的,换朕去寻你。”
永嘉听着沈邵这些话,意外之下,怀中霎时不安不起来:“你都知道了?”
“从你第一次带张显去给他看病,朕便知道了。”
永嘉看着沈邵猩红的眼:“你既早知道,为何不阻拦?”
“朕怕你不高兴。”他的回答,又让她意外,他捧着她的小脸,去抵着她的额头:“可是永嘉,朕现在恨,恨得要命。”
他原是那样无助,可说出的话,吐字的语气,透满了冷,让她害怕。
“你不许伤害他,”她手掌抵在他的肩头:“放了他,我不会走。”
“你既什么都知道,就该清楚,从始至终,我从没计划要再逃走,我只想还陆翊一个自由,他是无辜的。”
“他不无辜!”他忽而吼起来,吓得她声音一滞,他匆忙察觉到,连忙轻抚着她的发,安慰她:“永嘉,朕不是有意的,朕不是故意吓你的。”
“永嘉,那你告诉朕,来生呢?来生你还要不要朕了?”他一畔安慰她,一畔锢着她,他耐心的等,等一个期待。
可她许久许久都不会回答,他的心,从未热起来的心,愈发的冷了。
“那好,”他不再等她,他唇角似有几分笑,和他说出的话一样的冷:“朕不会放他。若明日子时他能逃得掉,朕便慈悲给他一条生路,若他逃不掉,朕便杀了他。”
永嘉听着沈邵的话,看他湿润未褪的眼底,皆是凛冽杀意,她忍不住哆嗦,唇间一片白。
他似乎有等她片刻反应,仍然是失望的,他不再抱她,踉跄起身,匆匆的向殿外走,走的那样狼狈。
他想,她不肯爱他,恨他也好,恨着他,下辈子也这般恨下去,只要别忘了他……
沈邵离开时,窗外天光大亮,永嘉独身缩在榻上,他身上的血,蹭在被褥上,那大片大片的血迹,触目是那样的冷,那样冷。
永嘉从长公主府入宫时,已是晌午,秋色愈深,隐隐凛冬欲来。
行到御门时,派了人进去通传,等了片刻,走出的是王然,他向永嘉解释:“陛下昨一夜没睡,酒醉的厉害,如今尚未醒。”
“那本宫等等再来。”永嘉说罢转身欲走,却被王然先一步叫住。
永嘉又转回身,看向王然:“王长侍有什么事?”
“奴才自知僭越,可也想斗胆说一句,若是说错了,殿下要打要杀,奴才都谢恩认罚。”
永嘉听王然此言,沉默片刻,接着开口,轻声道了句:“王长侍言重了。”
王然听了,将腰弯的愈低:“陛下今日醉的实在厉害,奴才跟在陛下身边多年,从未见过陛下喝那样多的酒,陛下是硬生生将自己灌醉了,若是有无心伤到殿下处,还请殿下您念在陛下这一身伤,莫要生陛下的气。”
“陛下实在是一颗心扑在您身上,太在意您,关心则乱。”
永嘉静静听完王然这一番话,一时未语,王然看在眼里,霎时跪地请罪。
永嘉见了,命姜尚宫将王然扶起,她只是道:“本宫去御花园走走,陛下若醒了,烦请王长侍派人来通传一声。”
王然闻言微愣,片刻急忙连连应着。
永嘉带着姜尚宫离了御门,往御花园的方向慢步走去,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消磨着时光。
饶是走得很慢,永嘉和姜尚宫到御花园后,在凉亭处坐了诸久,沈邵仍没有醒。
时有宫人来来往往,停下行礼,又起身快步离开。
永嘉随意寻了处凉亭落座,深秋里,御花园里的花儿飘飘零落,早梅的枝丫也是枯的,满园皆是萧瑟,没有花香。
忽有脚步声从后行来,永嘉闻声转头,入目的倒是熟人。
书昭仪由侍女扶着,一步步走上凉亭,走到永嘉面前,低身行礼。
“殿下好雅致,怎也有空来宫中逛园子?”
“本宫不过也只是一介闲人。”
书昭仪听了便笑:“难得陛下也舍得让您在这里独坐。”
永嘉听着书昭仪的话,不禁蹙眉,书昭仪虽很早就知道她与沈邵之间的关系,但为人分外谨慎,这些年,从未当着她的面,明言直说过一句。
书昭仪好似没看到永嘉的意外与不悦,她指了指永嘉身旁的石椅:“妾身可以坐在那吗?”
永嘉顺着书昭仪所指,看了看石椅,点头。
书昭仪谢了恩,在永嘉身边坐下,她继续与永嘉闲聊似的开口:“妾身曾经是格外羡慕殿下的,许是那时候,天下没有女子不羡慕殿下吧。”
曾经羡慕,便是如今不羡慕了。
永嘉闻言静看书昭仪,不曾说话。
“殿下不想问问妾身,为何现在不羡慕您了吗?”书昭仪笑看永嘉,有些意外,自己话说至此,永嘉仍没有多大反应。
她便自顾自笑说下去:“妾身斗胆,妾身是心疼您身不由己,或许后宫里的那些嫔妃都身不由己。”
“那昭仪自己,便是自由的吗?”永嘉闻言反问。
“与你们这些贵人比,妾身或许称得上自由,至少如今这样的日子,是妾身想要的,人世间少有十全十美的事,妾身得了自己最想得到的。”
“荣华富贵?”
“或许殿下是看不上的。”
“像你说的,人世间少有十全十美,本宫有的,确不是如今自己想要的,所求不同罢了。”
书昭仪闻言笑笑:“与宫里那些娘娘比起,殿下至少还有陛下的爱,可她们,有的是自愿选秀入宫,想博一条尊贵荣华之路,有的是被家族所迫,不得不前来,最后大家,是一样的失望。”
“所以昭仪到底想与本宫说什么?”永嘉反问。
“妾身只是感慨,为何曾经人人羡慕的永嘉公主,如今,活得都不如妾身这等卑贱之人自在。”
“殿下…应该很恨陛下吧。”
永嘉不禁直视书昭仪,半晌,她唇角似有笑,目光微冷:“昭仪今日说的这一整番话,不怕本宫告诉陛下吗?”
书昭仪却真的不见慌张,她对着永嘉笑,分外肯定:“殿下不会。”
“殿下心太软了,”她说与她:“但凡殿下肯狠一点,也不会是今日这般的结局。”
永嘉轻蹙的眉心愈紧,书昭仪像是无意而来,无意之言,她说罢便站起身,向永嘉行礼告退。
书昭仪走后,永嘉静坐在原处许久,等着御前来人传唤,说陛下醒了,她才缓缓回过神,起身离开御花园,返回御门。
沈邵在日落前才醉酒初醒,他躺在御门的榻上,脑海似裂开的疼,偶尔闪出几个陌生的片段,让他疑惑又心惊。
王然凑上前,向他禀告:“陛下,长公主晌午便进宫了,一直在等着您。”
沈邵猛地从榻上坐起身,脑海中的片段慢慢连成线,串起来,种种情形,愈发的清晰。
王然话落,以为沈邵会欣喜的急忙召见长公主,却不想见他匆匆摇头。
“不见,不见,朕不见。”
王然有几分懵,又连忙派人传告永嘉,推说沈邵身体不适,任何人都不召见。
永嘉知晓这话里有几分真假,她想着沈邵清早离开长公主府时留下的话,他不见她,是不给她机会求情,若是明日子时陆翊逃不出刑部,他便要名正言顺的借此杀掉陆翊,以泄似恨。
永嘉没有再强求求见,她早知沈邵这条路很难行得通,她听过下人的传话,沉默片刻,便带着姜尚宫离宫回府。
永嘉一路在想,明日子时,要如何才能助陆翊,万无一失的逃走。
永嘉回府后不久,夕阳西下,天边光影暗淡,渐渐黑夜漫上,天地间墨色流转。
深夜时分,永嘉将要就寝,忽而王然亲自从皇宫赶来,在夕佳楼外,递上了一封,沈邵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