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段时间一直不敢单独见荣阿婆。
或许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深想下去。
那天和任苗苗吃过饭,我拿着售货员退的钱,又加上自己的,给荣阿婆买了好些东西。回家后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送给她。
我到荣阿婆家的时候她正在给柿子树做保暖措施,看到她有些费力地往树干上围干草,我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帮忙。
我没什么经验,绑得不如荣阿婆好,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一切搞定之后我自然地挎着荣阿婆的胳膊,然后将地上的东西拿起来,和她一起进了院子。
荣阿婆这回没有批评我又浪费钱,买那么多东西给她,只是默默地接了过去归置好。
过了一会她喊我:“阿水丫头。”
我抬头看着她,答应了一声。
她说:“好久没来看我了。”
我鼻子发酸,觉得自己实在太差劲,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又听到荣阿婆开口:“好久不来看奶奶了。”
“奶奶……”我愣愣的,声音发紧得厉害。
“哎!”荣阿婆好像有掩饰不住的高兴。
她让我跟她一起去房里,我坐在床边,看她在抽屉里翻找东西。
荣阿婆手上拿着好多信封,挑拣了一阵才从其中抽出一封来,拆开之后里面有一张照片。我注意到那个信封是拆过的,只是拆的人应该很小心,几乎没留下痕迹。
荣阿婆将那张照片递给我,我隐约猜到些什么,却没开口问,只是默默地看着。
照片里是一个穿着新兵服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有些拘谨,但是站姿格外板正。我从他并拢的双手和贴着裤缝的中指,都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兴奋。
除此之外,我又细看了下,竟然觉得照片中的人和李笠有几分神似。
荣阿婆坐了过来,指着照片中的人说:“这是笠宝第一次给我寄照片……也是唯一的一次。你看他,多精神。”
我点点头,是很精神。同时也在猜测,如果他还能再拍一张照片的话,脸上还会不会流露出略显羞涩的神情。
荣阿婆突然叹了口气说:“我猜李笠那孩子一开始也没想着骗我,人家喊我一声奶奶,结果我就答应了,你说,他怎么忍心告诉我实话。”
我转过头看着她,荣阿婆又笑了笑,接着说:“要真追究起来,其实是我骗了他,我自己不敢相信,不相信……”
我有些着急,慌忙抓住她的手,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口:“奶奶……”
荣阿婆抹了下眼角,颇有些感慨地说:“好孩子……我喜欢你们喊我奶奶。”
我万分动容,忍不住搂着荣阿婆的肩膀,脸埋在她的肩窝,来回地蹭。
荣阿婆始终双眼发潮,她拍着我的背,有一下没一下的,很久之后忽然劝慰道:“两个人要真是相互喜欢就不要顾虑那么多,起码在奶奶心里,是很祝福你们的。”
这些话从荣阿婆嘴里说出来,不亚于在我心里定向爆破,我立刻直起身体,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惊讶于她把我最大的纠结看在眼里。然而,更触动我的是:她谅解我们有些不合时宜的感情,并且成为最希望我们收获幸福的那个人。
对比起荣阿婆发潮的眼眶,我觉得我的内心已经是汹涌澎湃了。可我还是说不出话,只是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改为将脑袋扎进她的怀里——其实我哪里该委屈,我分明是得到了庇护。
关于幸福之路要如何走,我还没有任何可实行的想法,平静的生活就被一个迫在眉睫的任务打破了。
这个任务本来不是我的。
事情的起因是小禾的姐姐在家里喝了药,能做出这种冲动的决定,多半是因为当时情绪不稳定。能导致情绪不稳定的因素有很多种,小禾的姐姐恰恰是为了最不值得的那一种——相恋多年的对象抛弃了她。
小禾的姐姐叫小庄,她对象叫秦功半,据说他们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这个日期是从他们确定关系那天开始算起的,实际上俩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没什么机会相处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秦功半不在本地,他当了很多年的兵,最近才转业回来,并且很值得高兴的是他被分配到了水利站工作。
小庄喜极而泣,以为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好日子即将来临。尽管秦功半少了一小节手指,但她还是憧憬着未来。
然而小庄还没快活多久,事情的发展就急转直下——秦功半先是要跟她分手,后来被逼问急了,干脆交代出已经有了新的交往对象。
“他分明是看现在条件好了,瞧不上我了,就想着把我给甩了。”小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说:“是,我们确实是经人介绍的,没什么感情基础,但他当年也是对我很感恩的。别人当兵是为了理想,为了前途,他去当兵单纯是因为吃不上饭。除了我,根本没人愿意跟他好,连准备相亲的,听到他家的情况都能被吓跑!且不说我那时候没嫌弃他,单说我等了他这么些年,还任劳任怨,替他照顾老人,做家务、干农活,从大姑娘熬成黄脸婆,除了没生孩子,什么都给了他,他也不能这么对我!”
所幸小庄被送医很及时,进了急诊科,经过催吐、洗胃等等一番治疗,她才得以躺在病床上向小禾哭诉种种委屈。
小禾怀着孕,阿晶其实不想她劳累过度,但是小庄能依靠的人半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家里长辈也受了刺激,绝不好再让他们操心。
阿晶回家愁眉苦脸,把这事一说,我主动提出过去帮着照顾几天,因此也听了一些抱怨和消息。
秦功半做出这种事当然令人不齿,可小庄家里、单位都闹了一通,不仅没让对方回心转意,反而使得那对男女更加坚定了在一起的决心。
“真是不要脸!”小庄气得大骂,边哭边骂。
她想不通,明知道是垃圾,为什么有人捡着了偏不知道甩手还要搂着当个宝;她也怪自己,当年眼光太差,没能早点揭了秦功半虚伪的皮;她更不甘心,盼着熬着,好不容易该享福了,却被人轻而易举地摘了果实。
最重要的是她害怕——年龄大了,名声也被糟蹋了,以后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这世道总对女人太过苛责,小庄前方的路确实可以一眼望到头,不必细想都知道举步维艰。
哭哭闹闹又是一段日子,小庄终于回过神来,想出了挽回局面的办法——她要去部队找领导。
小庄不知道,都转业了,他俩的事部队还能不能管,但当初秦功半靠着那一节手指头才得到的好工作,总能到部队讨个说法。
秦功半本来的工作岗位是在食堂,和其他成员一起负责连队里的伙食。后来连队荣立集体功,他得知消息,急功近利,故意切了自己一小节手指,部队照顾他,才让他享受如此优待。
秦功半欺瞒了所有人,唯独没瞒得了小庄。
人都是自私的,本来如果秦功半能老老实实地跟她过日子,她自然没必要去举报谁。但如今,自己惨遭抛弃,而投机取巧、道德败坏的那个人生活却过得有滋有味,她是万万咽不下这口气的。
我是在阿晶的唉声叹气中答应陪同小庄一起去部队的,如果我不点头,那么跟着小庄东奔西走的人就会是小禾。
阿晶一脸为难地跟我说:“姐,小禾的身体,现在不合适。”
我很同情小庄,可是我也有所顾虑,最关键的是,我不赞同小庄的目的。秦功半受到任何惩罚或者是失去不该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可小庄的出发点却是为了还能继续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