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好梦
梁德旖深知霍之冕不需要安慰,但她不由自主,想和他靠得再近一些。
霍之冕垂眸,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孩子气的举动,天真,却让他受用。
不自觉地,他的嘴角染上笑意,“这是安慰?”
梁德旖正在偷看他的笑,不料被霍之冕抓了个正常。她慌忙撤开视线,连手也一并丢开了。
她又抱着靠枕,心跳渐快,又不想让他看出端倪。
她强压下悸动,“就是说,你不害怕吗?”
“嗯?”
霍之冕看她,第一次露出了稍显疑惑的神情。
他的眉头轻皱,眼神探究,像是从未听过这两个字一般。
“我的问题很奇怪吗,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梁德旖不解。
霍之冕轻抿了下唇,“你说的情绪太奢侈,我只思考如何完成。”
听到这话,梁德旖突然觉得不是滋味,有种难过的感觉蔓延上来。
怎么会有人连害怕都会视为奢侈,这样的人生,到底要怎么过?
她看向霍之冕,男人依旧是平日的模样。
只是眼里不再凌厉,反而添了几分漠然,和,谈到自己时的那种满不在乎。
他该是意气风发的,该是教会她如何辨别恐惧这种情绪的,该是……反正,不该是这样的。
这样的他,透着几分倦意,已经对生活这件事失去了耐心。
不再是提到数学眼神有光的男人。
梁德旖一瞬不瞬看着他,不自知的,眼里拢起了透彻的水光。
霍之冕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婴儿蓝的眼白被水浸着。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好似空了一拍。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绪,比“害怕”还要来得稀罕。
他来不及分辨这种情绪,却率先伸出手,将梁德旖眼角的泪意抹掉。
男人的指腹轻柔温热,轻擦过她的皮肤时,带来了一阵轻颤。
梁德旖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她努了下嘴,“我没哭。”
霍之冕摊开手掌,拇指上的水光一览无余。
他轻笑,没有说话。
证据在上,梁德旖有些羞恼,她果断握住了他的手指,仰头看他,“什么都没有嘛!”
十足耍赖的口吻。
霍之冕点头,“小姑娘早点儿睡,嗯?”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尾音苏得要命。他的手指在她的掌心轻挠了下,很微小的动作,却撩得梁德旖脸颊发热。
免得出糗,她立刻松了手。
霍之冕看她,向来凌厉的眼神变得悠长。
梁德旖自诩厚脸皮,可被他看着,她撤开眼神,将靠枕搂在怀里,连藏在拖鞋里的脚趾都偷偷蜷缩起来。
心跳也开始变速,整个人都不听使唤了。
“先走了。”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霍之冕换了鞋,打开柜门,反手勾出了她那双毛绒绒的拖鞋。
就是曾经摆在他家的那双。
霍之冕开门,回头看她,“晚安。”
说完后,霍之冕拎着拖鞋离开了。
她起身跑向门口,看到玄关处那双属于霍之冕的拖鞋。她弯腰,将拖鞋收入鞋柜,恰好填补了多出来的空白。
严丝合缝到像是天生如此。
梁德旖咬唇,唇角翘了起来。
她合上柜门,如同掩上了一段不舍得言说的好梦。
梁德旖将手腕缠了几圈纱布,免得药油四处沾染。
做完这些,她终于靠上了枕头。
闭眼前,她细心整理了一遍霍之冕的话。
09年6月,他并非故意失约,而是处境困难,估计连手机都没得用,更别说跨境赴约。
那时候他的情况,比她更艰难。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解释倪乒乒那日为何将她撇在机场。
明明倪乒乒什么也没说,他却什么都知道。
好剔透的人。
梁德旖翻身,鼻端还有药油的香味。她往被子里埋了埋,想到霍之冕抚上她脸颊的那只手。
轻柔,温暖,拂去了莫名的伤感。
他总是那样的好。
好到让她只想回味,不舍得入睡。
一月二十二号很快到了。
下班后,梁德旖和方糖回了梁德旖的住处。两人吃了便饭,换了衣服化了妆,这才叫车往“宇宙水手”赶去。
不多时,两人抵达。
刚一下车,她们就看到了谷玄元和钱乐意。
梁德旖和谷玄元自那夜之后,就彻底失联了。
方糖和她透露过缘由。
姨夫知道谷玄元进局子后,连夜将他带回家严加看管。不仅上下班有司机接送看守,连手机都被没收。
新换的手机被姨夫监听,谁打进、谁打出,姨夫一清二楚。
方糖说,要是谷玄元事先说了和钱家口头婚约的事,她绝不会让梁德旖和他接触。语气里,方糖还有些自责。
谷玄元从驾驶位下来,拉开副驾车门。他伸手抵在车框上,钱乐意从副驾出现,摇曳生姿。
她一出场,闪烁的霓虹都黯然。
四人打了个照面,谷玄元看也没看梁德旖,只朝方糖点了个头。
反倒是钱乐意。她大方地给了梁德旖和方糖拥抱,然后转头问谷玄元,“你原来喜欢元宝?”
此话一出,谷玄元无风干咳,转了话题,“先进去吧。”
钱乐意给梁德旖抛了个飞吻,“冒犯了。”
谷玄元双手插袋,走在前面。钱乐意不紧不慢,引得路人眼神致意。
梁德旖和方糖勾着手,边说小话边往前走。
“我哥那劲儿,估计还没过去。你小心啊,男人吃起醋来,不知道会干啥蠢事。”方糖小声对梁德旖耳语。
“不至于吧?”梁德旖不太相信。
一来,她不相信谷玄元有多喜欢她;二来,刚刚的他表情淡然,不像是对她有什么难舍的情怀。
“我最了解他了。他越是放不下,越是装得轻松。”方糖说。
说话间,两人进了“宇宙水手”。有人查验请柬,引导存放物品,发了两朵别致的胸花。
方糖拿着胸花四处比划,有些犯愁,“我这礼服不能再叠东西了。”
梁德旖一笑,从盘好的头发上取了一只黑色发卡,将胸花上的别针拆除后,用黑发卡将其卡在方糖的鬓边。
“这样呢?”她将方糖拉到反光处。
“好看!爱你!”
说话时,方糖透过放光看向梁德旖。
她因拿下发卡,带落了一缕长发,微卷的发丝落在颊边,给原本灵动的她更添了一份难言的风情。
“你这样也好看。”方糖说。
“是吗,那我听你的,就不把这头发弄回去了。”梁德旖顺手将胸花别在手链上。
戴好胸花,两人走到主厅。
室内以金银二色妆点,乐队奏出抑扬韵律,香槟塔叠出玲珑盛世。
融金消银,好一派辉煌。
“倒是很有倪乒乒的风格。”梁德旖说。
方糖颔首,表示赞同。
梁德旖和方糖也从侍者手中接了酒杯,找了空桌坐下。
人群三两聚集,交杯低语。
来者非富即贵,梁德旖看到了不少高定礼裙,众人的腕表和首饰更是奢侈。经过她身边的一位女客,手上的那只翡翠玉镯,能顶一套别墅。
在抄写名单时,梁德旖看到了好些只在报纸和网络上才见过的名字。
现下对上脸,总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不远处,站着刚从纳斯达克敲钟回来的总裁;左手边,站着新晋的影视小花。梁德旖看到了芮锐,他殷切地走向一位男士。
方糖凑了过来,“你看芮锐那样儿,真没见过世面。”
“那个人是谁?”梁德旖还没将男士和她写过的名字对上号。
“我学长,在外交部翻译司工作,刚随领导出国访问回来。”
说完这话,方糖起身,往芮锐的方向走去。
梁德旖拉了下她的手,“你干吗?”
方糖回头,点了下梁德旖的额头,“芮锐不是欺负过你吗?等着。”
梁德旖没拉住,方糖直接走了过去,“张学长,你也在啊!”
张姓学长原本对芮锐极敷衍冷淡,此时对上方糖,倒是难得展露笑容。他颔首,“没想到你也在。”
“走啊,去那边坐。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方糖指了指梁德旖。
“好。”
芮锐眼看人被劫走,有火也没法儿。
他将那点儿愤怒藏好,继续转场,找下一位。
可芮锐没想到,方糖和他杠上了。
他准备找谁,方糖就把对方拉拢过去,介绍给梁德旖。
他就看着梁德旖认识了每一位、他想结识的人。
芮锐的愤怒到了极点,他转身就走,不肯再成为方糖和梁德旖的笑柄。
见他离开,方糖笑倒在沙发背上,“狂啊,拿大灯照咱们。也不看看自己是啥玩意儿。”
她摇着梁德旖手臂,眼神发亮,一副得逞的模样。
梁德旖了解方糖,她家世好,但从不显露。这次公开挑衅芮锐,怕是真的为自己出头。
“谢谢你。”梁德旖反拥住方糖。
“别谢,谢就生分了。”
话音刚落,身着金色棒球外套长着娃娃脸的男人拨开人群,朝方糖走来。
他大喇喇落座,要了一杯香槟漱口。
喝完,他看向方糖,摆了摆手,“嗨,来得好早啊。”
他招手,梁德旖发现男人五指上全戴着骷髅戒指,夸张到五指都并不拢。
“你向来压轴,今儿倒是提前了?”方糖打趣到。
“还不是你闹的。”
“我?”方糖不解。
“都是你上次在微信里说梁德旖,那妞儿谁啊,不是说今儿能见着吗?哪儿呢?”娃娃脸四下张望,“全他妈熟人啊,最招人的还不是钱乐意。”
娃娃脸语速快,声音又脆,噼啪一阵如炮仗。
方糖想拦也拦不住,只得冲他挤眼。偏偏对方无知无觉,“眼珠子咋了,被扎爆了?”
方糖干脆靠在椅背上。
这人的脑子大概是花岗岩一块,根本没救。
梁德旖坐在一旁,觉得有些好笑。她将笑意吞回去,半探出身子,冲娃娃脸招手。
娃娃脸这才发现此处有人,“哟,美女挺面生啊。”
“你好。”
他伸手,“叶与竹,方糖的朋友。你呢?”
梁德旖和他握手,“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要找的梁德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