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是夜,阴暗的某处走入两个黑色人影。
狁戒:“君上有何吩咐。”
他跟前走动的那个人,嘴角扬起轻轻的诡笑。
“去把付君杀了。”
狁戒一顿。
“君上何意?”
魔君:“杀她别弄坏躯壳了,去把她抽空,本君要傀儡壳子。”
狁戒张了张嘴,哑然。
他怔然道:“为何是付君?”
魔君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目光轻飘飘落在狁戒身上,令人难以琢磨的眼神。
“问这么多做什么。”他轻轻吐道。
“……”
狁戒低下头,不敢多言。
魔君打量狁戒,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声诡谲。
狁戒更加惶恐。
魔君的脚步向狁戒走近,狁戒躬下身子伏跪在地上。
魔君笑道:“你怕什么。”
“……”
魔君笑道:“这又没什么,来,本君告诉你。”
“纳真阁的人是最佳容器。”魔君扬起嘴角:“也是打造傀儡的最佳壳子。”
魔人打造傀儡必须要靠吸去修士灵气来维持躯体,否则人身与魔气不容,会被魔气侵蚀直至腐烂。
然而纳真阁的人,作为最佳容器壳子,什么都能承载。
亦能容得下一个魔。
而不会被魔气侵蚀腐烂。
“省去捉人吸灵气,多方便。”魔君道。“但这不是首要的。”
“主要是……”魔君手指搓起来,蠢蠢欲动,他的嘴角扬得更高了:“付君跟在南宫廷和珍稀宝贝左右,待本君进了付君的壳子,就能时刻跟在他们两个身边了……”
魔君发出诡异的笑声:“激动啊……到时本君该怎么办是好呢?”
“……”
魔君:“本君不方便动手,给你一日时间,把事情办好。”
狁戒为难:“可……属下修为不及那二人……”
魔君冷笑一声,他声线似笑非笑,但是气息变得压迫:“付君不夜寝么?你莫要告诉本君,付君就寝也跟着珍稀宝贝他们二人,或者你要说,你的修为不敌付君?”
狁戒冷汗涔涔:“属下不敢。”
前面的黑色身影走远了,很快消失在阴暗之中,只留一道似若诡笑的声音留在空中,落在狁戒面前:“最晚明日。”
“……”
—
夜深。
付君难以入眠,她辗转在榻。
思绪是过去她和方恒绍的点滴,是她对对方猝然失踪的苦苦等待,还有最后见到的那个黑纹面具之人。
她侧躺在床榻上,杏眼凝视四仙桌上的颤颤红烛。
这红烛和她与恒绍分离的最后一日时燃的一样,被窗外的晚风吹得轻轻颤摆。
他们在红烛前,相互许下一生。
恒绍对她说,一百年后他在南域湖前等她,那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届时再会,他们就相互结为道侣。
……
付君回忆他们的初遇。
因为她是药修,时常需去到各处采药,南域水方在人界至南,那里的稀罕灵药很多。
于是少时的她,千里跋涉去到南域水方。
她尚未入药山,就在路过南域湖时,瞧见湖边昏迷一人,身上很多血。
见状付君紧忙去止血,救下那人。
而后在那段时间里,她便留下来照顾对方的伤势。
她得知对方叫方恒绍。
方恒绍是个有点木讷的老实人,你问什么,他就老实告诉你什么。
一板一眼。
以至付君甚至觉得对方因此显得有点可爱。
给方恒绍换药的时候,付君问他为何受伤,方恒绍一五一十回答她。
南域水方这个地方,孕育着麟水兽。
麟水兽因孕期长,生育率低,以至于数量稀少。
方恒绍是麟水兽的看守人,负责照顾这些麟水兽。
前几日,就是付君救下他那日,一头麟水兽终于分娩。
却未料麟水兽难产。
方恒绍下到水里,协助麟水兽帮它生产,但那麟水兽因疼痛失神,兽爪误伤了方恒绍。麟水兽的情况不妙,方恒绍来不及给自己疗伤,他全力帮麟水兽渡过难关。
麟水兽最后平安产下一头小麟水兽。
方恒绍总算踏实下来,他从湖里上岸,可他因伤口失血过多,终于失去了知觉,昏倒在湖边。
然后就被付君救了下来。
付君此时帮方恒绍换好了药,随后方恒绍陪她去山里采药。
方恒绍是个不会聊天的人,你问什么,他答什么。
所以你不问的时候,他也不懂得主动去和你搭话。
他只会陪在你旁边,陪你去药山采药,帮你提东西。
采完药回来时,他帮你拣药。
但是方恒绍对草药研究不深,明明是想好心帮你,却又总是帮倒忙。
上好的药材被他当成杂草处理。
不能沾水的草药,他仔细帮你给洗得干干净净。
付君每次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想对方恒绍说不用帮她,但看到每次方恒绍努力帮忙的样子时,又不忍心说不出来。
方恒绍身上的伤上药后不能湿水,所以付君便说要替方恒绍下水照料新生的小麟水兽。
麟水兽平日都很温顺,不会主动伤人。
方恒绍教她如何照料新生的小麟水兽,很心细。
那个时候,付君注视方恒绍,心里能想到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将来。
……
他们重复过着这样简单的日子,采药,照料小麟水兽……
日子平淡,但彼此却很珍惜。
直到方恒绍身上的伤彻底见好。
离家太久,付君也该回去了。
方恒绍是麟水兽的看守人,麟水兽的兽丹有预防走火入魔的效用,对于修仙者来说,修炼的方法是至关重要的,稍有不慎都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急于求成、邪念入体、练功不当等等都会成为走火入魔的因素。
因此,有炼歪门邪道的修士为了预防走火入魔,就打起麟水兽兽丹的主意。
麟水兽本就稀少,故而需有看守人。
看守人在职期限为三百年,方恒绍已经守了两百年,只剩下最后一百年。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一百年并不算久。
南域水方离纳真阁太远,来往十分不便,于是临走前,方恒绍和付君二人互相约定。
他们既在南域湖识得彼此,那待一百年期限到后,他便在湖边等她,来日一起归隐成家。
……
在那后来的一百年期间,二人相互用法器传讯,讲述自己一天下来的经历。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但每每听到对方声音时,心里的那点空缺总会满足填补上。
一百年期限到了,付君如期去到南域水方。
但许久在湖边不见方恒绍的踪影,付君用传讯法器联系方恒绍。
往常,只要她一给方恒绍传讯,方恒绍就会立刻回应。
付君心里美美的,她知道方恒绍一直把传讯法器带在身边,等她消息。
方恒绍不懂得甜言蜜语,木木的,但是他会付诸到行动上。
就像他们两个人在南域水方那段日子里,方恒绍主动为她做很多事情,虽然总帮倒忙。
但心是好的。
付君站在南域湖边,他们二人相遇的地方。
手里的传讯法器一直在亮,可另一端始终没有回应。
付君想,恒绍许是有事耽搁了。
她在湖边等恒绍。
……
黄昏落日,旭阳破晓。
夜复一夜。
传讯法器没有回应。
付君猜可能是恒绍意外将法器弄失了。
她继续等。
付君后来在南域水方找寻很多几圈,都不见方恒绍。
付君想离开南域水方去找方恒绍。
可是付君担心自己如果离开,方恒绍来到湖边赴约就会找不到她。
于是她继续等。
不知不觉等了十年。
直到突然有一天。
付君直觉告诉她,方恒绍可能不会出现在南域湖边了。
付君踏出南域水方望着眼前茫茫山水大陆。
她却一时间不知道方向在哪。
付君清楚方恒绍的为人,方恒绍不是会随意毁约的人。
方恒绍和她一样,向往将来彼此成家的日子。
付君离开南域水方,去寻找方恒绍。
可是后来,付君被父亲派人抓回纳真阁。
玄翎府向纳真阁提出联姻。
纳真阁为保血脉不断,应下了与玄翎府的联姻。
付君心有所属,不愿与素不相识的人成亲。她逃离纳真阁,但总还是被纳真阁的人强行带回。
直到合卺那日,她从花轿逃离后遇到了九寒仙尊。
……
—
深夜的窗外仿佛有窸窣动静,似晚风掠过。
有身影倒映在窗纸,静静观察屋内的情况。
卧榻上的女子目光注视红烛,很久才渐入睡梦。外头的身影手推开窗……
——突然一道黑血溅射到窗户纸上。
推在窗上的那只手一僵。
脖子迸血。
草地上“砰”一声闷响,身影散成黑雾,化为乌有。
夜晚寂静。
草地间的脚步停留了几息,四下溅射的黑血被清理如初。
确保已把目标杀干净后,草尖颤抖了下,脚步如同风影,快速离开。
刚才,影子除掉了狁戒真身。
他的任务完成,于是回金銮宫上报宫主南宫乾。
—
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屋子的窗户,再一次被轻轻推开了。
屋子里的人已经熟睡,身影翻窗而入。
然后慢步走近床榻,去到女子身边……
—
翌日清晨,四人与红泠告别后,便准备离开小坞山。
在离开前,顾廷联系云门派的人,让他们留意小坞山。
这里妖兽群集,怕魔人会盯上这里。
云门派于是派人在小坞山设了一个阵法,这个是云门派独有的阵法,很难被破。
事情了却,付君启动遡命盘。
遡命盘闪了一闪,光亮又消散下去了。
付君再次朝遡命盘里注入灵力。
遡命盘不亮了。
“靠。”南宫炏道:“……方恒绍发现自己被遡命盘锁定,所以匿去了自己的踪迹。”
他看向付君。
觉得有点惨。
付君最后的希望就这样被掐灭了。
过去百年的美好回忆似乎在这一刻,被晦暗没顶。
“方恒绍的踪迹还在。”
付君闻言一愣,她看向仙尊。
顾廷:“踪迹仍在。”
起先当顾廷和付君追到方恒绍的时候,顾廷便料到或许会有这么一出,所以在撞见方恒绍的时刻,顾廷在方恒绍身上打了一道咒。
这追踪咒很隐秘,不会被察觉,只要施在了人身上,不论这人是否隐匿踪迹,都能精确给出此人的所在点,并且不再需要遡命盘的追踪。
所以那时当方恒绍迷昏付君的时候,顾廷没有去管方恒绍。
付君的眼神像是再次被点亮,看向顾廷。
顾廷点头,他捻诀,闭眼去感应方恒绍的地点。
顾廷一顿。
“怎么了。”身旁的南宫微宸道。
顾廷睁眼,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他看向南宫微宸。
“方恒绍在云门派。”他道。
他们赶往云门派。
但令顾廷更为心下诧异的是,方恒绍的所在之处,在掌门的理事堂……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廷加快脚步,他迈入理事堂的大门,朝里头望去。
就见掌门付焕站在理事堂里,听见动静,付焕转过身来。
撞见顾廷目光的那一刻,付焕似是怔了下。
“师弟?”
付焕:“你回来了。”
顾廷也意外会撞见付焕,他道:“掌门师兄出关了。”
付焕点了下头:“出关有几日了,下山巡视了一趟,刚回来。”
顾廷的目光扫向理事堂里面的那具躯体。
付焕顺顾廷的视线转过身看去,说道:“那是今晨回来时遇到的。魔人傀儡。”
顾廷走到躯体旁边,就见果然是方恒绍。
他施灵力查探方恒绍的状况。
……体内空荡。
一具空空的躯壳。
这躯壳维持得很好,甚至探查不到残留在体内的魔气。
魔人需要汲取灵气来掩盖魔气,并维持傀儡躯壳。
但是不论灵气汲取多少、这傀儡壳子维持得有多好,躯壳的最里面,都会留有魔气。
但是方恒绍的躯壳却没有。
顾廷:“这具躯壳里面没有魔气。”
付焕:“我已把魔气给彻底清理,正要为他超度。”
顾廷从方恒绍的躯体旁边站起,问道:“师兄在何处发现的他?”
付焕开口,刚要出声回顾廷,理事堂的门外又走进三人。
刚刚顾廷走得快,他先到的理事堂,而付君他们这时才跟上。
当付焕看过去时,他的目光落在三人中的那名女子身上。
付焕顿了顿,意外道:“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