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回到云门派后的几日里,南宫微宸与所有弟子一样,每日清晨有早课,午后则须上其他课程。
短短几日,“宸微”此名,在众弟子之间传遍。
符咒课上,复杂的咒法宸微信手拈来,绘符没有丝毫纰漏,其符箓的效力,无人能及。
阵法课里,宸微永是最快破阵的,且其破阵速度,远超于第二位。
原本云门派第一的余尽,在多次与宸微的比试中,屡屡败阵。
私下里,弟子们总会不经意地提到宸微。而各大峰主,心里亦十分感慨:九寒仙尊从不收徒,这一收徒,就收了个天资绝顶的。
与九寒仙尊相比,他们则门下兴旺,甚至有的峰主因收徒太多,连人都认不全,而他们门下弟子的修为,也大为参差不齐。
南宫微宸回到顾廷的凌霄峰已是近黄昏,天际依稀染着薄红,衔接着上空的暗蓝色。
课后他都会去忘雪轩,给顾廷问安。
进到忘雪轩,就见顾廷站在一棵红梅树下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顾廷听到远处的动静,知道是南宫微宸回来了,他去到南宫微宸身边。
南宫微宸见顾廷的神情和平时不一样,瞧上去,仿佛想急切地带他去看什么。
顾廷心下等不及,他拉上南宫微宸,把他带到那棵红梅树下。
南宫微宸疑惑抬头在这棵树四周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名堂。
顾廷蹲了下去,然后他仰头朝南宫微宸招招手,让他也一起蹲下来。
看上去神神秘秘的。
他这样子,就像是孩童在地下藏了自己的珍宝,迫切拉着伙伴去看他的小秘密。
南宫微宸不禁想笑,“师尊莫不是在树下藏了什么?”
顾廷似被说中心思一样,看着南宫微宸时,不经意透了些羞涩,然后他低头,快速拨开树下零落的红梅花瓣。
南宫微宸侧眸看向顾廷,见顾廷脸颊有点红,晚霞从天际布进了云层,清风吹过,将云彩的红,拂遍了天空。
顾廷手中凝出澈亮的白光灵力,他用指尖在地面轻轻点了一下,地面旋即辉闪,变得几近透明。
“打开它。”
南宫微宸倒是挺好奇这只狐狸在地底埋了什么……打开的瞬间,他意外一愣。
里面放满着数不尽的酒坛。
顾廷的酒量不是喝不了多少酒吗?
“这些酒……”
“自己酿的。”
南宫微宸闻言又是一惊,“师尊亲手所酿?”
顾廷粉红着脸羞笑了下,他从酒窖里取出一坛酒,放到南宫微宸手中:“试试。”
南宫微宸眼睛弯了起来,“好。”
拍开泥封,浓郁酒香飘出,其中还透着淡淡的红梅幽香。
闻起来很不错,南宫微宸随之品饮,顾廷期待又紧张地注视……
醇酒入口,南宫微宸心下讶异。
……顾廷酿的酒,出奇地、是他喜爱的那种口感。
其中的醇厚浓烈,若陈年苍树,遒劲有力,与他平日喝惯的口感一般无二。
但又有略微的不同。在这醇烈之中却流淌一丝清醇,而清醇中,又饱含馥郁幽香。
幽香带了些许红梅的气息,并不会喧宾夺主,它隐约于浓郁中,点缀着苍树枝干。
南宫微宸看向顾廷,眸中透着诧异的赞许。
“好手艺。”
顾廷心里开心。
南宫微宸再次喝下一口,没想到顾廷酒量不大却能酿得如此好酒。
“此酒何名?”他问。
“梅花酿。”
顾廷道,“你若想饮酒,随时来取。”
南宫微宸轻笑了一下:“这么好?”
虽然云门派并无禁酒的规矩,但也不会有任何师长会这般纵容弟子。
南宫微宸朝身后的树干倚去,掂了掂手里的酒坛。“当九寒仙尊的弟子挺不错。”
顾廷听了甜滋滋,他道:“每年红梅初开,我都会酿一坛。”
南宫微宸淡笑:“那待明年红梅初绽,师尊酿酒,弟子给师尊打下手。”
顾廷正要欣然应下,又顿了顿,小酒窖里的酒近六百坛……
“酒会不会太多了。”他道。
南宫微宸望向那堆积如山的酒坛……数量看上去,估摸着应当有个五百多坛。
“一日一坛。”南宫微宸后背靠着树干,他摇了摇手中的酒,饮下几口。
“不出两年。师尊的酒窖就能见底。”
顾廷觉得对方说得半点没错,且顾廷认为,南宫微宸口中的“一日一坛”实则有所收敛。
对方的酒量,何止一日一坛。
南宫微宸拍了拍身旁的红梅树:“可以上去吗?”
顾廷同意。
南宫微宸一跃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在树间躺着。
红梅萦绕,闻着暗香,细酌沁着清幽的美酒,当真舒适。
顾廷去到树前的玉垫盘坐下,拿起旁边的一卷书,读了起来。
—
而今已经过了红梅的盛花期,红色花瓣逐渐飘落。
忘雪轩的庭院里很安静,顾廷在树下读书,南宫微宸在树上饮酒。
树间,暂放着几口已空的酒坛。
只有风过残红的轻声,在窸窣抚着额间的发丝。
微醺。
南宫微宸倾过头,视线透过枝桠,能看到顾廷面庞的侧边。
冰肌凝玉,雪腻酥香。
南宫微宸动了动脚下的树枝。
枝桠颤。
红英如絮纷扬零落……尽数落到了顾廷的发间。
红瓣挂缀在霜色长发,美魅绝伦。
顾廷正读书,没有察觉到发间的花瓣,又或似乎因专注读书,而无心将其取下。
南宫微宸边饮酒,边望着顾廷。
他抬手,摘下了一绽还未凋零而开得正盛的红梅。
顾廷的鼻尖忽而被花瓣撩痒,不禁打了个喷嚏。
再垂眸捧读时,手头书卷上,多了绽盛开的红梅。
顾廷拿起红梅。
须臾,他回头朝树上看去。
南宫微宸独自品着梅花酿,淡然闲适,也没注意到他。
忘雪轩依旧宁静。
南宫微宸不由又望向顾廷,就见顾廷已经转回去,继续读书。
南宫微宸想再摘红梅,可枝桠间不再有如先前那般盛绽的。
酒已喝下多坛,南宫微宸抬头看了下天色。
还未到就寝的时候,不算太晚。
枝头落红忽而一阵簌簌纷纷。
南宫微宸跃下树,去到顾廷身边席地而坐。
手随意地支在玉几上,托着下巴注视顾廷。
“师尊陪弟子练剑可好?”
顾廷闻声顿了顿,看向南宫微宸。
……想到做师尊以来,还从未陪对方练过剑。
他放下书卷,“好。”
顾廷召出自己的本命剑。
于是红光闪现,南宫微宸召出残阳剑。
—
剑锋相向。
暮色笼罩整个忘雪轩,剑身铮铮作响。
这是顾廷第一次和哥哥交手。
心里很感慨,过去那个立在雪洞前专注凝望哥哥舞剑的小狐狸,现在也能陪着哥哥一起练剑了。
红光闪着白色灵力交相辉映着沉沉天际。
凌然冷冽,盛焰如火。
顾廷很快进入了状态,南宫微宸也觉得痛快,因为以往在金銮宫,没人是他的对手,但顾廷的剑法非常精湛,他与顾廷,已在不知不觉中交锋了数个回合。
二人酣畅过招。
剑身相撞,红白灵力闪烁着在剑锋交接处嗡鸣作响。
“嗞……”
南宫微宸长剑摩擦着顾廷的剑刃划下,尖锐的声音甚是刺耳。
顾廷陡然转手,他用剑柄反击南宫微宸腕部,南宫微宸提前察觉,他顺势绕过然后径直朝顾廷手背袭去——但是这一动作亦被顾廷看出,二人同时相袭——!
“啪”,“啪”,连续两声清响。
二人手中的剑,齐齐被对方打落在地。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还没来得及去将长剑捡起,就已然开启了近身相搏。
但在这种情况下,南宫微宸有着绝对优势,他身形比顾廷高,力量比顾廷大。
“!”
顾廷的双腕被南宫微宸擒住。
南宫微宸发力,顾廷试图挣脱,但南宫微宸显然没给顾廷留余地,顾廷硬生生地被双臂交叉、呈自己环抱自己窘态,跌进了对方身前。
“……”
南宫微宸轻笑一声。
“师尊方才应该去拾剑的。”
南宫微宸的臂膀禁锢着顾廷,数个回合的搏斗让他们都有些轻喘,汗水从他们的发间流淌而下,发丝附在了那微热而泛着红晕的面颊。顾廷的后背紧贴对方的胸膛,他感受到了南宫微宸的心跳。
顾廷侧过脸瞥向南宫微宸,对南宫微宸的妄言回以不屑,冷哼淡声道:“是么?”
“咚”一声!
南宫微宸霎时眼前一花。
顾廷用后脑击撞南宫微宸的前额,然后在对方手头微松的瞬间,快速反身钳制——
“砰!”
南宫微宸后背猛撞上树干。
骤然间,枝头上的红梅如倾盆般,纷飞乱舞洒落。
顾廷手臂抵着南宫微宸的胸膛,把他摁在树干前。
残红凌乱颤抖飘向他们,花瓣挂在顾廷的发间,南宫微宸的额边,抚过他们的眉梢,堕于他们的肩头。
“该拾剑的人是你。”
顾廷淡声说道。
南宫微宸闻言扬眉侧了侧头。
狐狸精有意思得很。
南宫微宸不觉挑起嘴角,兴味盎然地望着顾廷。
顾廷就见对方的眼神变了。
他能感觉到南宫微宸的视线,正在从他的额、眉、眼、鼻梁……逐一滑下……
这种眼神是顾廷没见过的,他不懂对方漆黑的眸子里压得是什么。
也就是这个刹那,在顾廷未反应过来的瞬息间,甚至连南宫微宸用的什么招他都没看清——
“嘭。”
那个被抵在树干上的人,就成了自己。
顾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强力挣脱,但换来的却是对方更紧的束缚。
南宫微宸有点惋惜地看着顾廷,态度甚是轻佻。
顾廷视若无睹,他旋即抬腿去劈对方——却被南宫微宸用腿抵住——
其实或许顾廷并无察觉,起初那“陪哥哥练剑”的心态,已经在二人争锋相对的过程中变化了。
变成了“九寒仙尊与他的弟子”,亦或是,“顾廷和南宫微宸”之间的交锋。
……纠缠较劲,双方都能感受到对方肌肤散出的热气,他们几乎紧贴,近得对方左胸那因长时缠斗而快速跳动的脉搏,也能隔着衣物传到自己身前。
南宫微宸的长颈暴露在顾廷的眼底。
二人的交锋早已激起了顾廷那属于狐狸的野性。
忽地发狠——南宫微宸的脖颈顿时刺痛!
“……师尊怎么这么爱咬人。”
束缚顾廷的双臂丝毫没有松力,顾廷依旧被桎梏得反制不了对方……
顾廷清冷的表面下,有股强劲,这只狐狸不服输。
而南宫微宸,亦是个不服软的性子。
他们互不相让。
南宫微宸每钳制他多一点,顾廷就比前一次下更重的嘴。
……这狐狸的牙太锋利,南宫微宸吃痛而脖颈不禁微微后倾,可是顾廷的舌尖不经意蹭到了南宫微宸的肌肤,柔软湿热的触感又让南宫微宸颈侧发麻……
这种双重刺激可以说是立即勾起了南宫微宸的某处记忆,旮旯村的那个夜晚,顾廷的行为让他……南宫微宸皱了下眉,他的身体突然燥热,控制不住地悬在了擦枪走火的边缘,岌岌可危。
南宫微宸把顾廷紧咬的嘴掰开,颈部红色的牙印咬痕暴露了出来,他摁着顾廷下巴,把顾廷后脑抵贴在树干上。
顾廷被弄得有些疼,他蹙眉不禁“嗯”了一声。
低软的轻哼将胶着的气息倏地加热——
一阵闷燥的晚风吹过,掀起了先前已经入腹的数坛烈酒……酒劲蒸发着,弥漫得南宫微宸头脑昏胀发烫。
顾廷的下巴忽被对方硬往上抬,他和南宫微宸对视,就见对方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摁着顾廷下巴的那只手往上挪,拇指攀上顾廷的下唇。
顾廷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这气息藏着危险,带着入侵的强势……
淡粉的唇瓣被摁得凹陷深红。
他们离得太近以至南宫微宸的鼻尖就快触到顾廷的额前……肌肤传出的热气交织在一起,气息杂糅。
粗砺的指腹磨在柔软的下唇,面对这股危险,几乎是本能地,顾廷一口咬上那只拇指——
又咬……
利锐的尖牙紧锁着。
南宫微宸欲将拇指拔出,却被咬得太死,拔不出。
……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胶着僵持。
南宫微宸垂眸淡望顾廷那不饶人的唇齿。
这张嘴咬人是吧……
可能酒劲使然,又或许,南宫微宸本就是个一旦狠了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然后,他干了件让他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都觉得不可理喻、荒唐至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