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顾廷坐在床榻里侧，敛眉沉思。
南宫微宸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他望着顾廷头上的两只狐狸耳朵，神色复杂。
南宫微宸径自握住顾廷的手腕，没有顾忌顾廷是怎样的反应，两息后，南宫微宸松手。
过度运转妖丹，灵力紊乱。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顾廷的狐耳。
顾廷没在意这个，他道：“休息一晚就能恢复了。”
他关注南宫微宸的反噬，问道：“反噬是从何时开始的，频繁吗。”
南宫微宸本要说有关妖丹的事就被噎了回去。
他回归顾廷的提问。
……从开始反噬到现在，不到一百年。频繁是肯定的，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但他总不能就这么和顾廷说，给人平添忧虑罢了，没必要。
南宫微宸的视线，从狐耳转移到顾廷的琥珀色眼睛，正要出声。
却在看向顾廷眼睛的这个瞬间，顿住了。
……不知为何，和顾廷初次见面时的那股熟悉感，再次生出。
南宫微宸沉默，一时忘了回答，他陷入思忖：到底是哪里熟悉，又为何熟悉……
他注视着顾廷的眸子。
很干净，又很幽邃。
好像是这双眼睛。
但又好像不全是因为眼睛。
南宫微宸望向那对尖尖的白绒狐耳……
南宫微宸的静默，让顾廷以为他在避而不答。
所以反噬很频繁吗，有多频繁？每月？每日？
南宫微宸痛苦抽搐喘息的样子犹历历在目，顾廷无法想象他是怎样撑过来的。
顾廷心里沉闷，但虽然他冷淡的面貌看上去只是在凝神沉思，狐耳却不受控地郁郁不振耷拉着。
“没多久，不频繁。”南宫微宸道。
闻声，顾廷的白绒狐耳动了下。
南宫微宸的目光仍在狐耳上，他见状一顿。
……像是一团委屈的绒毛被软糯地弹了下。
“……”
狐耳看起来很无辜。
顾廷并不知道南宫微宸觉得他头上的狐耳很无辜，他此刻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反复揣摩反噬的事情。
导致反噬的因素有两种：走火入魔，神魂受损。
哥哥遭受反噬时，他用灵力在哥哥体内探查多次，他确定哥哥体内并无任何异状，没有走火入魔。
“你的反噬是由神魂脆弱所起，而妖丹中的至寒之气，能镇住神魂上的伤损。”
顾廷对南宫微宸道：“一段时间内，你都不会再遭反噬了。”
南宫微宸明显神色一滞，“什么？”
“妖丹能帮你平复神魂的紧张，故而这段期间你暂时不会受到反噬。但是妖丹无法从根本治愈神魂的伤损，届时反噬依旧会复发。”
顾廷望着南宫微宸，色泽冷淡的眼瞳里流露坚定：“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你的反噬治好。”
哥哥当年消散后，便只剩下了残魂。
顾廷不知哥哥是通过什么法子恢复的肉身，他起初以为哥哥既然回来了，那神魂应当也一同被修复。
可健康完整的神魂，是不可能出现反噬的。
显然，哥哥的神魂没有被修复。
“你可知神魂修复术？”顾廷问道。
南宫微宸又是一怔，神魂修复术？
他从未听说过。
南宫微宸摇头。
顾廷的意料之内。
神魂修复术是云门派的独门秘术，是炼丹术，然其前后炼就过程复杂艰难，愿意钻研此术之人寥寥无几，久而久之，对此知晓的人越来越少。
六百年前他也只是意外地听说了此术，不知真假，于是他到处询问，可他问过的每一个人，基本都说“不知道”“不了解”“没听说过”。
而如今，过了六百年，神魂修复术已然消失在了世人的见闻里，甚至连绝大多数的云门派中人，都不知其存在。
顾廷也是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才将这秘术寻出了果。
“神魂修复术可以修复受损的神魂。”
他停顿了下，说了句并不大相关的话。
“……我从前以为，神魂修复术可以修复任意神魂，但我后来才知道，它只能修复生人的神魂。”
须臾，继续道：“它其实是一颗丹药，服下后，丹药会逐渐修复受损的神魂。神魂健康完整，便不会再受到反噬了。”
……何止是不再受到反噬。
南宫微宸的内心是震颤的，哪怕他现在瞧上去仅是在认真沉静地谛听，可心下却已经如被烧滚的沸水……神魂修复，意味着他的修为再不会停滞不前，意味着，他可以飞升了……
“如何淬炼修复丹？”他问。
顾廷没有告诉南宫微宸修复丹如何淬炼，他只说了炼丹需集齐五种灵药。
“只要灵药集齐了，便可开始炼丹。”
顾廷认为应当尽早去寻灵药，他把寻找灵药的想法讲给南宫微宸，决定三日后就动身起程。
顾廷的果决让南宫微宸略感惊诧，仿佛那个要被修复神魂的人不是他南宫微宸，而是顾廷自己。
“弟子听师尊的。”南宫微宸道。
顾廷点头。
堵塞在胸口的巨石，算是落了下来，像是被黑潭没顶几近窒息溺亡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得以深深呼吸。
终于踏实了。
意识放松，顾廷紧绷的注意力才收了回来，时辰已经很晚了，他准备下床回忘雪轩。
——他愣了下。
顾廷发现，南宫微宸只是两腿在外靠边坐在了床榻的外缘，可他，却整个人都坐在了床榻里侧。
顾廷淡淡看了一眼床上。
衾枕乱七八糟。
“……”
与此同时，顾廷还发现，他的衣襟是被扯开的。
“………………”
顾廷淡然把衣袍理好。
他食指顺便微微一抬，瞬息间，凌乱的衾枕恢复整齐。
“天色已晚，你刚受反噬，明日早课你就不必去了，先好好休息。”
顾廷走向方桌，离开前帮南宫微宸熄灭烛火。
——将要走出门外，却被南宫微宸叫住。
“师尊等下。”
“嗯？”顾廷回头。
南宫微宸的视线落在了顾廷的头顶。
“师尊的身份，可有他人知晓？”
顾廷想了想，他摇头：“应当没有。”
南宫微宸望着顾廷头上的狐耳……不大放心。
若狐耳被人看见，再加之他身上没有妖气，论谁都能猜出他就是圣狐。
纵然他是九寒仙尊，有着化神巅峰的修为，也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倘若有人觊觎妖丹，且如若那人有着更高的修为，情况就会很不妙。
不过就算真有这么一天，他南宫微宸也不会让对方得逞。
想得妖丹是不可能的，对方被他剖金丹还差不多。
但南宫微宸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师尊的身份，万不可让旁人知晓，觊觎妖丹的人太多，师尊须得小心。”
南宫微宸嗓音低沉，但平稳和缓的声线中，又透了点严肃的意味。
幼时与哥哥的初遇，哥哥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了相似的话。
顾廷淡笑，他点头。
随后他回到了忘雪轩，双目睁着仰卧在床，无有睡意。
哥哥失忆，十有八九，是出在神魂的问题上。
即使说，只要哥哥的神魂被修复，从前的记忆，便也能恢复了……
过去六百年如空洞的记忆霎时在顾廷的脑海里快速回放——对神魂修复术的苦苦搜寻，和最后当他得知只能修复生人神魂的那个瞬间的崩溃……
他以为从头到尾只是一场徒劳。
好在那只是一场黑色的噩梦。
噩梦结束了。
南宫微宸亦仰卧在床榻上，晚上发生的一切让他的头脑和心口都无法平静下来。
……
他的耳边依旧在回响着顾廷说的话，眼前看到的是顾廷头上那对无辜的白绒狐耳，还有唇瓣，仍然残留着微凉的柔软触感。
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