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拜师大典结束后，出了大殿，已是黄昏，天边被夕阳染成了大片的红，透着云门派恢宏的山景，将走在小径间的二人，晕上了一层暖色。
黄昏下，二人的影子被夕阳照映得很长。
星星落落的细碎白雪花，飘落在了地上的长影。
南宫微宸张手，雪花飘落至掌中，瞬时融化。
“师尊，下小雪了。”
……师尊。
顾廷还没有习惯被这么唤。
他侧头看向南宫微宸。
小雪花飘落在了南宫微宸的发间，落在了他的眉毛和长睫上。
“为何要入我门下。”顾廷问。
南宫微宸顿了顿。
须臾，淡笑道：“九寒仙尊修为最高，自然入仙尊门下。”
顾廷静默没再询问，他垂眼张手，天上雪花飘落。
白皙的手指匀长纤细，当雪化入顾廷掌心时，却闪了闪白光，就见雪花重新从掌心飘起，飘回至空中。
“见你和余尽比武时并无召剑。”顾廷道：“没有寻到本命剑？”
“嗯。”
“一直没有寻到本命剑。”
大多修士都会寻一把本命剑，寻剑时，若剑与自身产生共鸣，那便是本命剑。
它融于骨血，可随时召出，亦能随时散去。
本命剑一人仅会拥有一把，故而对于修士来说，本命剑是极重要的。
可是不知为何，南宫微宸寻了近三百年都没寻到本命剑。
故以至每次练剑时，他只能随意抽个剑来用。
所以方才在擂台上比武时，他并不能像余尽那样，随手召出剑来。
“我给你一把剑。”顾廷道。
南宫微宸看向顾廷。
“多谢师尊。”
顾廷带着南宫微宸回到了凌霄峰。
白茫茫的山景没有多余的人影。
南宫微宸环望周围过度宁静的环境。
“凌霄峰就师尊一人？”
顾廷点头。
南宫微宸注视顾廷。
顾廷感受到目光，回看过去。
——就在这对视的瞬间，顾廷倏忽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和哥哥并肩走在一起。
是的……他修成人形了……
顾廷脸快速转开，眼帘垂落。
南宫微宸的身边突然异常安静。
他看向顾廷的眼尾。
片刻，挪开视线。
为何圣狐会把他错认成那位故人？
是因易容后的容貌与那故人相似，还是说他的易容术其实被看穿，而他原本的容貌与那故人相似？
……
罢了。
他的使命是守护圣狐，他只需关心圣狐的安危，护好他便可。至于其他的，不重要。
小径清幽，没有多余的声音，他们安静地走着。
南宫微宸忽地蹙了一下眉。
余光瞥见顾廷仍眼睫低垂，南宫微宸抬手按住额角，头疼欲裂。
“到了。”顾廷道。
南宫微宸放下手。
顾廷将南宫微宸带到忘雪轩。
夕阳将天空染成红色，红霞之下，是满庭绽开的红梅。
红梅映入眼帘，南宫微宸走到一棵红梅树下，碰了碰红梅枝头，白雪夹着红梅幽香，从枝头上落下。
南宫微宸眼睛弯了起来，他回头看向顾廷：“师尊喜欢红梅？”
顾廷望着南宫微宸弯起的眼睛，他点头，眼尾微微上扬：“很喜欢。”
“随我来。”顾廷道。
南宫微宸跟着顾廷去到了他的屋内，装置淡雅，很干净。
顾廷取出一把长剑，南宫微宸双手接过。
剑身如凝冰，薄如蝉翼却锋锐至极，剑柄鎏金，剑格剑首皆有镂雕纹饰，甚是华丽。
南宫微宸握住剑柄——竟握起来手感正好，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目光落到剑脊，剑脊处有一抹红，贯穿了整个剑身。
南宫微宸抬手触碰剑脊，轻抚着这抹红，很出神。
这是极好的上等灵剑。
然而，成为灵剑，必然少不了一个条件——剑魂。
这抹红就是剑魂。
顾廷注视着南宫微宸，看着他那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那抹红。
“此剑……”
南宫微宸的目光在剑身上来回巡睃，低声道：“没有剑名？”
“没有，你起吧。”
南宫微宸轻抚着剑脊上的红，抬眸时，正巧透过轩窗望到了天边的残阳。
残阳如血，染红了天际。
南宫微宸目光回到剑脊上的红。
他道：“残阳剑。”
—
灵剑与佩剑是不一样的。
佩剑只是单纯的一把剑，谁都可以用，只能佩戴在身上。
然而灵剑却不是。
灵剑注入了剑魂，它像本命剑那般，一剑只有一位剑主，它能受剑主的召唤，甚至也能融入剑主的骨血。
“如此好剑，师尊为何不自己留着？”南宫微宸问。
顾廷：“你留着用便好。”
南宫微宸没再多问，道：“多谢师尊，灵剑我很喜欢。”
顾廷望着南宫微宸漆黑的眼睛。
又回到哥哥身边了。
从前哥哥待他很好，可他却不能为哥哥做点什么。
而今他已化出人形，成了仙尊，有能力做的事很多。
他也要待哥哥很好，尽他所能地待对方好。
南宫微宸向灵剑注入灵力。
灵剑嗡鸣一声，剑身红光一闪，上面出现了剑名——残阳剑。
灵剑自此认主。
南宫微宸握住剑柄的手收力，红光再次一闪，残阳剑融入了他的骨血中。
南宫微宸垂望自己的手，他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就见红光闪，剑从手中出现，他再次收力，剑又从手中消散。
顾廷看出了南宫微宸的心思。
“去试试吧。”
南宫微宸双眸微弯：“可以吗？”
顾廷淡色的眸子不觉噙上笑意，“可以。”
南宫微宸闻言快步迈出房间，去到庭院，他手中红光闪现，残阳剑召出——
一道影光划过，长剑破空，剑势迅疾而凌厉。
南宫微宸翻身转手，剑声铮鸣，庭院内，剑气激荡，刹时间，满院红梅树颤，红梅花瓣缤纷飘落。
顾廷走到庭院，于石阶坐下。
他专注地望着红梅树下那舞剑的身影。
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像是回到了他还是雪狐，他们还在极北之巅的日子。
哥哥舞剑，他就在旁边幸福地看着。
眼前的那个人身形挺拔有力，腰肢收紧遒劲，长剑破空声不断划出，他翻身转手，长剑挽出剑花，红光充斥剑身。力透剑锋，行云流水，气通始终。
雪花飘零，被剑气卷起，随着舞动的身形纷纷扬扬……
那是在极北之巅，雪山茫茫，却被黄昏的残阳撒上了一层红色。
顾廷立在雪洞前，望着哥哥舞剑的身影，早已入了神。
哥哥手中红光一闪，长剑消散，他转头往雪洞望去，走上前。
他蹲下来，戳了一下顾廷的鼻子，笑着道：“小狐狸都不眨眼睛了。”
顾廷这才眨了两下眼睛。
哥哥笑着将他抱起，搂在怀里。
哥哥的眼睛是漆黑的，所以在哥哥的眼睛里，能很清楚地看见白绒绒的自己。顾廷在哥哥的黑眼睛里看见，他头上的白绒毛被哥哥揉得乱乱的。
哥哥的睫毛很长，还有点小小的卷，哥哥笑了一下，眼睛跟着弯了起来，睫毛盖在了黑漆漆的眼睛上，看上去显得眼睛很深。
哥哥问他：“想学吗？”
顾廷频频点头。
哥哥亲了一下他的头顶，“那待你修出人形后，我便教你。”
晚风在吹，顾廷觉得眼睛发涩。
他抹了一下眼睛，眼前的身形再次清晰了起来。
残阳已经被晚风卷走，一阵剑气掠过，忘雪轩庭院里的红梅花瓣，颤动着，从枝头纷飞飘落。
—
天色暗了下去，南宫微宸收回残阳剑，他走到石阶边，在顾廷的身旁坐下来。
顾廷见南宫微宸额前渗了些汗。
“领你去住处吧。”
忘雪轩旁有一处，很近，叫落霜斋。
顾廷从石阶上站起，转身往忘雪轩外走，南宫微宸跟着起身，却站起时猛然眼前一黑，打了个踉跄。
眉头紧蹙，他捏摁眉心。
他朝前方瞥了眼，顾廷正背对着往前走。
顾廷走在前面，南宫微宸跟在身后，只是他的脚步有些慢，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
顾廷感觉到对方的脚步声离他渐远，于是他站住脚，转过身等。
南宫微宸见状快步去到顾廷身边。
顾廷见哥哥出了很多汗，想到白日里的试炼，再加之方才舞剑，一日下来应当是很倦了。
“早些歇息。”顾廷道。
南宫微宸对顾廷笑了下。“师尊也早些歇息。”
顾廷喜欢看哥哥的笑容，心里觉得很满足。
南宫微宸被送到落霜斋，他注视着顾廷的背影。
背影看不见了，南宫微宸终于深喘口气，他揉着额角，眉头拧成一团往房内走去。
他没有留意房内的摆置装饰如何，没有点亮烛火，只是朝着床榻的轮廓径直上前……
“嘭。”
他撞倒在床。
南宫微宸整个身子蜷了起来，反噬的疼痛已经从头部蔓延至全身。
冷汗涔涔渗出，衣服湿透，没过多久，衾枕也被沾湿……一阵阵的剧痛让他开始浑身抽搐……
—
忘雪轩里，顾廷躺在床榻上。
他望着轩窗，轩窗的缝隙里透着月光。
无法入眠，良久。
床榻上倏然现出白光，像风旋闪了下。
下一瞬，床榻上卧了个雪狐。
雪狐从床上跳落地面，跑到庭院里。
它立在庭院的中央，抬头注视落霜斋的屋檐。
就这么望着落霜斋屋檐几刻，雪狐陡然跃到身旁的红梅树上。
红梅树枝劲展，伸展到了落霜斋的庭院，雪狐踏着红梅树枝，纵身跃上落霜斋的屋檐。
爪子刨了两下，雪狐安心地卧了下来。
月光照在屋檐，雪狐的白绒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微光。
雪狐眯着眼，就快进入梦乡。
南宫微宸并没有察觉到屋檐上方卧了一只雪狐，正在遭受反噬的他被剧痛占据了所有的感官和意识。
……
额角突突直跳，青筋都快爆裂——他紧攥着被衾，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被一根一根地紧紧攥了出来，攥得太用力，手指的骨节已经绷得发白。
夜晚静寂，没有风，雪狐卧在屋檐，睡得很香。
忽地，它的耳朵动了动。
雪狐眼睛仍是眯着的，但不到须臾，它的耳朵又动了动。
雪狐抬起头。
它凝神静听。
定了几息，雪狐立马站了起来，它一跃而下，从屋檐跳落地面。
落霜斋的房门没关。
它望进房门。
——就见到蜷缩在床榻上的抽搐身影。
雪狐蓦地一颤，它迅即化出人形，冲进了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