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祸国妖男!
踏着密实发亮的金砖, 被太监们簇拥、夹道围观着,苏煦却神情恍惚,脚步一深一浅地走着。
秦聿绪落后半步, 紧紧盯着他。
远处, 太监们窃窃私语:
“果然是二十四气节之首的立春大美人,背影飘逸,连走路也如此摇曳生姿!”
“但是怎么让立春大美人走路呢,陛下见了, 一定会给他赐予步辇,到时说不定要怪他们伺候得不周到!”
“步辇不能私下给立春大人用, 现在立春大人被二皇子抢了。”
“姿容绝世, 怪不得深居简出的二皇子都要出手抢夺!”
耳力非常好的秦聿绪:“……”
苏煦并没有听这些, 恍惚地跟着前头带路的太监走。
刚刚,秦聿绪问, 是否在透过他,看到心中的情郎……
苏煦这才猛地发现,秦聿绪投胎转世之后, 失去了记忆, 性格、成长经历,失去了他们相处的种种默契。
这个世界的秦聿绪, 和上一个世界的秦聿绪, 或许不能算做同一个人了。
那他还留在这个世界干什么?
噢, 记起来了, 因为生怕上个世界的自己太伤心, 会哭得回不了家,让全世界一起悲伤老化,他才借云游世界而来到了这里。
尽管又很想哭, 但苏煦忍住了。
幽幽的眼神,回头瞄了这个世界的秦聿绪。
瘦削的少年还没长成,虽然成年了,却因为阴气缠身、营养不良,于是比他还矮。
堂堂皇子,住在冷宫里,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比太监日常穿的还要差。
见他生活好了就离开吧。
苏煦幽幽地转回视线,没发现已经走到下阶梯的地方,脚下一个踉跄。刚要摔下去,手肘就被有力地扶住了。
身后,瘦削阴鸷的少年扶着他,短短的、不合身的麻布袖子下,手腕腕骨分明。
苏煦轻轻地道了声“谢了”,只见秦聿绪迅速缩回手,无比嘲讽地说:“不就点破了你把我当他的替身吗,走路都不会了。”
苏煦:“……”
啥,替
身?
噢,懂了。
苏煦轻笑一下,如果秦聿绪知道自己投胎后竟这样想——
但,秦聿绪不会记起来了。
苏煦敛了笑容,颓然地说:“走吧。”
美人连哀伤却隐忍不发的时候,都是绝美的。
眼眉淡扫,秋波流转间,像是含着盈盈带泪的水光,比圣上宫殿上、那琉璃瓦的流光还要更加夺目,晚霞落下时,添了几分凄清,我见犹怜。
苏煦走得极慢。
可太监们都不忍催,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旁边,以防他再次跌倒。
又心疼立春美人的际遇,先是被二皇子夺走清白,接着又要面圣、被皇帝问罪。
而且入宫,成为皇子的男妾,又或者是皇帝的美人,都是要净身的……
当年,皇后和他的情郎就是如此,入宫就被净身,痛得九死一生。
给皇后的净身的太监,因为见过皇后的身体,还要被剜去双目,没多久就死了。
现在,这些跟在苏煦旁边的太监们,不知道是心疼立春美人要挨刀,还是想当那个给立春美人净身的人,如能见一眼立春美人的全貌,死也愿意了!
宴会之上。
接下来,皇帝搂住两个肖似先皇后的男宠,掐了掐他们的脸,心气却不顺。
完全没有刚刚仿若见到先皇后本人、在低头为他献舞的悸动!
原因无他,因为二十四美人之首的立春,竟然被洗脚太监的儿子抢了!
身在冷宫还这样嚣张,敢抢皇帝的美人,这样的儿子,要来作甚?!
要不是国师说,此子若早死,天下有奇灾,他早就把这个儿子杀了!眼不见为净。
皇帝左等右等,无心听曲,还不见立春和他的二儿子来,脸色越来越沉,问国舅谷羽:
“那位立春,容色如何?”
谷羽:“天下无双,出类拔萃,有先皇后之风。”
在二十多位肖似先皇后的美男子里脱颖而出,被他点为立春,苏煦本来的容貌,自然是好的。
但,能够得上天下无双吗?
那当然是,肯定不够!
他哥哥的容色,才是天下无双!
满朝文武都爱慕,连皇帝也蓄意谋夺,不顾名声,把他哥哥和他哥哥的情郎一起召入宫中!
他哥哥还自幼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音色琴音悠扬如天籁,怎会是乡野一般富户的寻常男子可比。
他这么说,只是上眼药,让皇帝更加记恨二皇子罢了。
果然,皇帝怒了。
他怒的点是:“朕召见他们,他们竟然怠慢,来得这么慢!是没长腿么。”
谷羽道:“说不定因为立春太美,二皇子没忍住……才耽搁了些时辰。”
皇帝冷哼一声:“岂有此理,来人,准备庭杖二十!”
说话间,只见一神仙般的美人,从晚霞中款款走来,他莲步轻移,身姿飘逸,身后的层云烧红晕染。
他路过的地方,盛开的桃花都羞愧得合上了花苞,或是纷纷飘落在他的肩上,像是粉蝶萦绕着他飞舞。
可他一出现,连这般美景,都天地失色。
皇帝顿时住了嘴,连嘴唇都没合上。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先皇后去世多年,皇帝几乎都忘了他的容貌,而先皇后的容颜,也在记忆中不断美化。
本就绝色,美化后更是无人能比。
可今天!
他竟然见到了,先皇后登仙之后的模样!
那二十三个赝品,又算得上什么?
皇帝强壮的手臂马上把怀里的两个赝品推开,以自证清白。
他颤抖着嗓子问:“清儿,是你吗?”
这句话,问出了在场满朝文武的心声。
连国舅大人谷羽,看着苏煦都发怔了。
这位真的是,他找来的立春?
怎么、怎么美了这么多!
可绝美的美人在前,就是他记忆之中,不断美化后的、哥哥登仙以后的模样。
谷羽没深究下去,只当是哥哥转世来了。
双拳紧握着,等着苏煦的回答。
而苏煦面圣,根本不跪。
他轻轻地开口:“你要庭杖我吗?”
皇帝立即说:“怎么会?!”
他大步走下台来:
“清儿,朕怎么舍得庭杖你?每次折磨你的都是你自己。”
苏煦:??
说话间,皇帝已经来到他的跟前,激动地张开手臂,要把失而复得的美人搂进怀里。
苏煦侧身躲过:“您认错人了。”
皇帝的双手捞了个空,错愕地站在原地。
这时,他才猛地想起。
他的清儿皇后中途被二儿子劫去了!
皇帝气得眼圈发红,不顾满朝文武在场,连声质问:
“清儿,是我那逆子对不起你!你可有受伤?”
秦聿绪沉默倔强地站在一旁,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接受他的父皇对他的指责。
接着眼神一黯。
父皇可以在满朝文武面前,抱他的人;也可以像当年抢皇后那样,为了逼皇后就范,还把皇后的情郎弄成太监,一道入宫伺候。
土匪出身的皇帝,没有什么是不能抢的。
但这次——
秦聿绪站前一步,拉住苏煦的手,把苏煦掩在自己身后:
“父皇,他不是你的清儿,他是我的人了。”
皇帝一巴掌就要打下去,秦聿绪闭目等着。
苏煦却把秦聿绪扯到身后,挡住了他!
秦聿绪抬头,正是苏煦瘦削的肩膀。
他比苏煦矮。
秦聿绪:“……”
苏煦的口吐芬芳、绕梁三日的自带光环,也没被屏蔽。绕梁三日的光环,还带着令人自闭、言听计从的效果……
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开骂皇帝:
“请陛下听我一言,虽然不知道二皇子犯了什么错,但我去冷宫躲雨,是二皇子收留了我。”
“我实在没想到,此处歌舞升平,地上铺金砖,天上琉璃瓦,流水的宴席飘香四散;
可二皇子不但连出席宫宴的机会都没有,住的宫殿破破烂烂、漏水还有裂痕,宫殿里还一张桌椅都没有!”
皇帝想偏了:“辛苦你了,你竟然得去漏雨的宫殿躲雨,连坐都没得坐,那些太监们干什么吃的
?”
苏煦:“……”
苏煦愠怒道:“还不是因为你?但凡你对二皇子好点,过问几声,他身为你的儿子,穿着用度都不会比太监还差,连平民都不如。你看看他身上的麻布衣服?你长得这么强壮,儿子却像个贫民,我一个路人都看不过眼。”
秦聿绪扯了扯苏煦的袖子:“别骂了……”
他咬着牙小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位就是我父皇!你怎么胆敢骂天子?!”
话是这么说。
可秦聿绪见到盛怒之中、为他抱打不平的苏煦,却感觉自己像是被火烤着似的,又暖又炙热,心中滚烫,比天上烧红的晚霞还要炙热。
从来、从来都没有,有人为他和皇帝这么刚。
就连太后,都只是免得太子一家独大,要扶持自己的人,才设计他的生父爬龙床,去父留子而已。
可苏煦,只是把他当替身,竟然敢当面怼天子。
苏煦一定爱惨了那人。
在那片炙热的滚烫中,又微微泛起一股酸涩来。
而苏煦则是轻哼一声,扯回自己的袖子:“要你管我。”
苏煦自然胸有成竹!
在光环的影响之下,他发怒的声音,像是珠落玉盘,透着桃花的香气,令人迷醉。
果然,皇帝都被迷住了,顺着苏煦的话开口:“是朕错了。”
苏煦追问:“就这?”
皇帝默了默,看了秦聿绪一眼。
言听计从起了效果,秦聿绪虽然是在太后的算计之下、是洗脚太监爬上龙床而得的儿子,可怎么样,也是他的儿子。
现在,苏煦一提起,他才发现,秦聿绪竟然如此饥瘦,连身旁小太监的脸色都比他饱满红润。
皇帝道:“朕命人修葺宫殿,给你量体裁衣。”
秦聿绪一颗吊着的心才降下来。
可是,一颗心又提起了。
皇帝对美人言听计从,只能意味着——
皇帝要这个人。
可是,苏煦似乎没意识到这点!
苏煦还在为他争取,继续问皇帝:“就这?我只听说太子能住东宫,没
听说成年皇子还住在皇宫里。”
皇帝却竟像个昏君一样,只要苏煦三言两语,就把秦聿绪安排了:“那就出宫建府,或者给封地。”
苏煦还在不满地问:“就说说而已吗?”
皇帝被这么一激,马上吩咐道:“拿朕的印章来!朕马上写圣旨!”
说罢,皇帝抬眸,期待地看着苏煦。
苏煦负手站在远处,目光幽幽的:“写完再看看吧。”
古有周幽王为了美人烽火戏诸侯。
现有皇帝为苏煦给不受宠的儿子封地。
偏偏,满朝文武,都只对着苏煦的容颜与音色如痴如醉,几乎没有人发现不对。
除了——
秦聿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