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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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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先生。"徐志达对任何人几乎都是没有表情的。

    "原来是谭先生。"谢剑侠开口, "怎么有空过来了"

    谭惟伦的态度谦和有礼∶"几位先生都是我的前辈,况且家父在联华书店也有股份,嘱咐我一定要来跟各位问好的。"

    连怀国和谢剑侠两人都是认识他的,只是说着前辈后辈,几人对他的态度都不亲近。

    听了他的话,连怀国只是道∶"问好就不必了,你还是多和张先生交流吧。"

    即便是听了赶客的话,谭惟伦也很稳得住,依旧保持谦逊的态度∶"我与张瑞山先生只是一点私交,并不影响我对各位先生的尊敬。"

    几人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重新转向苏葵∶"还不知道这位小姐是"

    几人都没怎么说话,竟然是徐志达开口道∶"这是本次前来参加交流会的作家,苏葵。"

    "原来苏小姐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作家了吗这真是令我惊叹。"

    他眼里的欣赏不加掩饰。

    谢剑侠对他则只有一句话∶"这是谭惟伦先生。"

    他彬彬有礼地伸出手∶"苏小姐, 幸会。"

    看到谭惟伦和站在他旁边一脸复杂表情看着她的蒋美琴,苏葵也觉得奇妙,谁能想到还能再见到这个熟人呢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然而苏葵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只是简单地和他握了一下手∶"幸会。"

    他好像感受不到大家冷淡的态度,反而问道∶"不知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我仿佛听见在谈论徐先生的作品"

    这会儿,他却好像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人。然而他不主动介绍,蒋美琴脸上只带着完美的笑,安静地站在一边,仿佛已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就不一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几人都是他父亲那一辈的人,倒不会刻意为难他。

    "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听一听"

    他都这样说了,那就是不打算走了。

    对于他在不在, 几人都没有表态。

    徐志达反而问起苏葵∶"方才你说,你对我的作品不熟"

    徐奚年也很好奇, 苏葵是真的不熟吗

    苏葵道∶"徐先生在移居港城前,只少量创作了一两篇作品,这一两篇作品我也不过见过一次。况目您去到港城许多年,我再也没有见过您的任何作品,因此可以说不熟。"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徐志达的作品到了港城以后风格几乎是全部改了,她是不可能从以前的作品推出他现今的风格的。

    "不过——"苏葵笑道,"若是徐先生愿意和我讲一讲您如今的创作,或许我能和您聊一聊这种写作风格"

    徐奚年笑了∶"你这孩子。"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是啊,苏葵当然可以将他的作品也一通评价分析,但徐志达不同于连怀国和谢剑侠两人,样本不足,风格转换巨大。

    况且苏葵没有忘记,徐奚年和宋万章是让她来自荐的,他又始终严肃,还有什么比交流更好的自荐

    连怀国和谢剑侠都笑着看着徐志达。

    "徐先生,就给这位小同志讲一讲吧。"

    "我们也想听一听这位小同志对您现在的创作有什么看法。"

    "志达兄"

    徐志达看着苏葵,表情依旧严肃,却是开口了。说起了他创作的《华国记忆》《红星照耀》两部作品。

    "也就是说,您创作的这两部作品都是纪实文学"

    -本是他的回忆录,一本是他以真实历史写的人物传记。

    他还没有移居港城前,写的那两部作品苏葵也看过,写的竟然是古典文学,其中甚至充满幻想色彩,和现在的作品仿佛是两个人写的。

    连怀国告诉她,徐志达到了港城以后,就一直在《港城文艺报》上连载他的文章,多是他记录以前生活在大陆时的情况,同时也查询文献,创作反映真实历史中的人物和事件的历史小说。

    徐奚年叹∶"志达兄一片爱国之心啊。"

    "大概不止如此吧。"苏葵却笑道,"徐先生,您或许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在报纸上真实地反映大陆的情况,传播祖国的正面形象,好争取更多群众,唤起民族意识觉醒"

    一番话,几人神情全部变了。

    徐志达看向徐奚年,徐奚年摇摇头笑∶ "这可不是我说的。"

    他心里同样感慨,谁知道这孩子真就这么聪明,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她竟然就能椎出全部的信息!

    连怀国和谢剑侠两人对苏葵点了点头,连怀国道∶"即便我们离开祖国多年,但未有一刻忘记这个孕育了我们的地方。然而更多的人已经忘记……"

    他好似在叹息,又好似在意有所指。

    他们几人的目光都落在谭惟伦身上。谭惟伦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对着苏葵露出一个欣赏的微笑。

    徐志达眼神复杂地看着苏葵,忽然问道∶"奚年带你到我这儿来是来自荐的吧"

    苏葵礼貌道∶"是的,目前看来,我的作品应该符合您对正面作品的要求,您或许可以考虑-下。"

    "联华书店是打算引进苏小姐的著作吗"谭惟伦这时开口,"或许这件事我可以帮忙。""

    他刚才已经说过,他父亲是联华书店的股东。

    苏葵还没说话,徐志达就道∶ "不用了,这件事我会考虑。"

    此时,蒋美琴却开口道∶"惟伦,张先生到了。"

    只见大厅入口走进来一个人,穿着一身西装打着领带,明明看着是上了年纪,头发却没有一丝白,看起来竟然比谭惟伦大不了多少。

    徐志达道∶ "既然这样,谭先生还是先过去吧。"

    谭惟伦显然也知道几人不和,便歉意道∶"几位先生,那我就失陪了,之后再与您几位叙旧。"

    他又对苏葵道∶"苏小姐,再会。"

    苏葵还没说什么,蒋美琴就说道∶"惟伦,我们先过去吧。"

    谭惟伦微微皱眉,却什么都没说,对几人礼貌点头,然后离开。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连怀国摇头∶"苏葵同志,建议你以后少与他来往。"

    "的确,他这个人绝不能深交。"谢剑侠也插进话来。

    苏葵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两人跟苏葵说起了谭家的事。

    谭家当年是在东市做船业生意的,后来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举家离开大陆来到港城,由于当时带来的资金充足,这几年也算发展得不错。

    他的父亲谭克恒虽然离开,但没有忘记国家,和几位爱国华人都保持着不错的交情,并且向以发行大陆图书为主的联华书店注资,成为书店的股东。

    "谭克恒先生确实是一片爱国情……"连怀国摇头,"就是他这个儿子………"

    "是因为他和那位张先生走得很近吗"

    徐志达问∶"你可知那位张瑞山先生是谁"

    苏葵想了想∶"能和几位先生形成对立,又能在港城活跃,背后没有人支持是不可能的。"

    苏葵在几人眼神下,平静地说出一个词∶ "美方。"

    惊讶多了,几人倒是平静了,只是叹气。

    说起来,这件事在港城并不是什么秘密。

    港城作为一个国际化大都市,又因为其独特的背景,自五十年代起,美方便开始重视港城的作用。甚至将港城称为"民主的橱窗","大陆观察站",想要借助其优越的地理位置辐射整个东南亚华人,输出资本主义民主自由的价值观。

    为此,他们制定了一系列对港政策,成立了在港城的新闻处,通过广播、报刊、杂志、翻译作品等方法不断展开宣传手段,输出自己的价值观,试图以此取得"意识形态战"的胜利。

    与之相对的,一大群爱国华人同样组成宣传阵地,同样利用广播报纸期刊等宣传手段向港城民众宣扬大陆的正面形象。

    四十年代前后,因为特殊原因来到港城暂居的文艺人士很多,他们有些后来回国支持祖国建设,有些就留在港城,成为了爱国战线的中坚力量。

    徐志达,连怀国和谢剑侠几人都是如此。

    两方的斗争如火如茶,美方十分重视这个宣传阵地,不仅设立了新闻处,还设立了一个港城基金会,所有反对大陆的出版社文化机构背后都有那个基金会的支持。1

    "那位张先生就是旗下的文化机构之一吧。"苏葵已经明白了。

    "的确如此。"徐志达冷哼一声,说起基金会同样资助了港城出版社,张瑞山就是出版社的负责人。

    这个出版社成立于1951年,以创作小说为主,是反大陆文学的大本营。

    正和联华书店形成对立。

    也难怪几人见不惯谭惟伦。

    他的父亲谭克恒是支持爱国战线的,而谭惟伦虽然也对几人尊敬,但一直和张瑞山走的很近。

    几人碍于和他父亲的交情,倒不曾对他做什么,只是又再次叮嘱苏葵,千万别和这个人有交往。

    其实这些事情苏葵以前早就知晓,,只不过从历史资料里得来的和当场听到的还是不一样的。

    现在这个时间段么

    她陷入了沉思。

    交流会在上午九点准时召开,由宋万章主持会议。

    只是,这次交流会似乎不简单,与会人员除了她刚才看到的,她竟然还在前面看见了之前在宣传部见过的郭部长,坐在他旁边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

    苏葵的位置被安排在陆子光和徐奚年中间,暂时和港城那几位先生分开。

    陆子光看她回来,还笑道∶"怎么样,徐主编有没有带你自荐成功"

    徐奚年也笑道∶"陆所长,你刚才是没有看见,这位小同志全程一个人发力,倒让我只有看着的份了。"

    陆子光开玩笑道∶ "想来那位徐先生也被苏葵同学震惊了"

    "正是如此!"徐奚年一抚掌,也对苏葵开玩笑道∶"苏葵同学啊,我看你是走到哪里震惊到哪里啊。"

    陆子光还问起她又有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发言,把那位从来冷淡严肃的徐先生也震住了。

    听着两人对她的调侃,苏葵只是一笑∶"您二位又在开玩笑了,不过是一点浅见,是徐先生太抬举我了。"

    听了苏葵的话,徐奚年反而点头笑道∶"是的,震惊完你还要谦虚一下,这才是你的一贯作风∶。"

    苏葵无奈地一笑。

    交流由新马两地的华侨先上台发言,然后是港城的作家,最后是华国作协的成员。

    新马两地的华侨苏葵不怎么熟悉,也就是说,他们在后来可能并没有从事这一行业。果然,他们在阐述完自己的作品后,还说起了最近在在港城的图书出版行业,以后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港城的几位作家就是以连怀国和谢剑侠最出名,他们两人谈到了目前在港城的通俗文学创作,那里华人众多,背景特殊,具备传统文化生长的土壤。

    他们的作品植根于祖国的优秀传统文化,希望能够通过这样一种写作方式,唤起大家的民族自豪感和认同感。

    港城的作家不止他们两人,由于其多方交汇的文化背景,众多文学方式在这里都拥有生存的土壤,他们-上台作报告。

    苏葵在下面听得认真,甚至拿着笔在记录,能听到这些历史上的名人亲自作文学报告,对她来说也是获益匪浅。

    最后一位上台作报告的港城作家就是张瑞山。

    见苏葵不解,徐奚年向她解释,上台作报告的人选那边也是讨论决定的,并且在港城时就已经确定了。

    港城基金会势大,旗下资助扶持了无数出版社,整个港城文坛已经几乎都被他们覆盖。张瑞山虽然和他们拥有相反的观点,但支持者甚众。

    "恐怕他不会说什么好话

    苏葵心里有着敏锐的预感,果然,张瑞山一上台,说起了他创作的小说题材——难民小说。

    四五十年代有很多人从大陆来到港城,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和谭家一样生活得很好,有些能借助头脑和人脉重新发展,有些却耗光了钱财后穷困潦倒。

    张瑞山的小说就是以这一群"难民"为题材,描绘了他们在港城是如何变得穷困潦倒。并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小说里将这些人的苦难全部归结于大陆,引起他们对大陆的不满,并借此宣传民主自由的信念。

    意图昭然若揭。

    小说里的描写并不会这么直白,但就是要要潜移默化中植入这种思想。

    创作这种小说的还不止他一个,不过他是其中最具有典型性的。

    ……从中揭示了他们的苦难,然而他们在苦难中追求自由,坚持信念,克服堕落的生活,就会有光明的未来…

    下面不少人听得皱眉,只是作报告的时候不打断别人是基本礼节,等报告结束,这个问题他们还要讨论。

    接下来就是华国作协的几位老师,正如陆子光所说,作协并不是所有人都参加了。

    即便是都有资格上台,但有些作家认为自己目前并没有值得分享的新成果,因此不会参加,反而愿意旁听,希望能从不同的作家那里得到一些启发。

    陆子光就没有上台,反而是王国梁上台作报告,谈到了他目前创作的新诗歌。从苏葵那里他得到了很大的启发,在诗歌创作方面有了重大突破。

    他谈到了这种诗歌的创作手法,发展空间,当然也没有忘记提到他的灵感源泉,是来自于一位叫苏葵的同志给他的点拨。

    几位认识苏葵的老师都会心一笑,刚刚认识苏葵的谭惟伦更是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刚听说但不认识苏葵的比如张瑞山就只是冷嗤了一声。

    上台作报告,那就该全部是自己的东西,灵感源泉是别人

    苏葵同样听得认真,自己说的和别人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也是不一样的,几场报告,她的笔就没有停下来过。

    不知道是因为她年纪小还是别的原因,苏葵被安排在最后一个上台。

    在作协的最后一位老师作完报告后,苏葵就起身,往上面走去。

    会场里不认识她的人也很多,纷纷惊讶地看着她。

    本来在会场里出现这样一个年轻的面孔就很让人惊讶,谁知她竟然还站起来,走到了台上

    就是认识苏葵的谭惟伦,也没有想到苏葵不仅是作家,还能上台作报告

    原以为是写过几篇文章而已,但她现在能站上去,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他眼神深了深。

    主持会议的宋万章向大家介绍苏葵的身份,并说道∶"目前,苏葵同志的两部作品,《小草青青》和《清河乡之变》在国内引起了巨大反响。她的创作开创了一个娱乐与启蒙相结合的题材,是基于现实一次非常崭新的尝试。下面就请苏葵同志来为我们作报告,讲一讲她的创作。"

    面对下面来自于各地的知名作家以及大陆港城各界知名人士的目光注视,苏葵没有丝毫的慌张,她在上面侃侃而谈,说起自己的两部作品。

    "……当时和陆子光先生通信,谈到通俗文学在今难有生存空间,有感于此,我便创作了这篇《小草青青》,希望能在通俗文学与当代文学中找到一个平衡……

    "……《清河乡之变》取材于我的家乡清河大队,大家应当知晓,目前清河大队正在进行一场试点。我同样有感于这场试点的历史意义,萌生了将它记录下来的想法。后这篇文章机缘巧合成为了宣传口,当然也引来了许多争议……"

    这会儿很多人也从刚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了,不认识她的作家这段时间却也看过她的作品,知道了她就是最近报纸上正在争论的那篇文章的作者。

    这会儿听了苏葵解读作品,倒觉得虽然年纪小让人惊讶,但实力却是有的。

    而其余不认识她的各界人士,见她能上台作报告,并且作家们都没有任何意见,也默认她实力很强,能和这些知名作家同台作报告,说明她也在这个领域取得了重大成果。

    只是这其中有两个人并没有夸赞她的想法。

    -个当然就是蒋美琴。

    事实上,从苏葵一出现,她就觉得这人很眼熟,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直到刚才苏葵说出自己的作品《清河乡之变》取材于她的家乡清河大队。蒋美琴终于想起来了。

    苏葵!她不就是清河大队大队长苏全福的侄女吗

    原谅她到现在才想起来,甚至现在还不敢相信。

    她嫁给周建林也有好几年,清河大队的人她也基本都认识,苏家她当然也知道,他家的穷是大队里出了名的。

    她想起以前见过的苏葵,长得又瘦又小,不爱说话,总是低着头,听人说一天到晚读书,成绩就是上不去,整个人都是沉默寡言的。

    和现在站在台上侃侃而谈,明媚的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显得光芒万丈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况且清河大队的人几乎全部喊她以前的名字,见面就是葵花葵花,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她就叫苏葵花,之前听了苏葵的名字根本都没往那里想!

    谁知道现在站在台上的这个人竟然真的是清河大队苏家那个葵花!

    蒋美琴看着她愣住好久,然而坐在她旁边的谭惟伦却没有发现,他的目光同样正放在苏葵身上。

    蒋美琴此时却没有在意这个,反而是颤抖了一下,自己认出了她,那她呢,她是不是也认出了自己

    除了处于震惊中的蒋美琴,另一个不为苏葵赞叹的当然就是张瑞山了。

    …这两部作品只是我的一次尝试,或许能带给大家一些启发……"

    "的确很有启发。"

    苏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现在我就有一个问题要问。"张瑞山看着她道,"这位苏葵小姐,,方才你谈到的你的作品中人物是在反抗命运,那么你认为这种命运是由什么造成的"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他。

    "抱歉。"张瑞山微微向大家躬身,显得十分有礼貌,"我想我并没有打断这位小姐,她已经说完了,现在是可以交流的时候,不是吗"

    他现在的做派真的非常像一个人,也难怪两人能有交情了。

    张瑞山并不认识苏葵,但记得苏葵这个名字,同样更记得她的文章。

    "苏葵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造成里面那位女性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重新说一遍,他还加了修饰词。

    他说的是《小草青青》里的李小草。

    来者不善。几位作家都皱了皱眉。

    首先开口的竟然是徐志达∶"张先生,就算是交流,我想也不必要为难一个小辈。

    "不不,徐先生,既然这位小姐能够站在台上作报告,就不是什么小辈,我只是把她当作同行交流。"张瑞山笑道,"如果她不是和我们同一层次,那又凭什么站在这里呢"

    他看向主持会议的宋万章∶"宋主席,我们是否可以交流"

    宋万章和旁边的两人对视一眼,他又看了看苏葵,见苏葵对他点头,说道∶"报告结束,大家可以交流。"

    张瑞山又把问题提了一遍,这就是目前要交流的问题。

    大厅里此时所有人都没有发言,等着这场论争。

    文学界的论争还少吗不过是这次对战的两人差距有点大而已。

    面对这个来势汹汹的同行,苏葵心里也是半点不慌。

    至于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就要找自己争论,苏葵心里也有了计较。

    "张先生,我想我塑造的这位女性是取得了成就,至于您说的""悲惨命运""

    :丶

    "她的父母重男轻女,辍学换亲,还违背人权将她关起来,这难道不是悲惨的命运"张瑞山的语气很平缓,却仍带有一种压迫感,"苏小姐,请告诉我,这是什么造成的"

    "

    "当然是因为黑暗的社会。"苏葵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说道,"因为社会的压迫,让她处于水深火热中,得不到自由,命运被人操控,更没有信念……

    "所以我们推翻了旧社会,建立了新社会。张先生。"苏葵淡定接下他的话。

    这还不止,苏葵继续道∶"新社会赋予她新生,给了她自由,给了她希望,给了她信念。她也怀抱这种信念,坚定走上了回馈祖国的道路,并将这种精神永远地传递下去。"

    "她的悲惨命运是…

    "当然是我们的新社会改变了她的命运。"苏葵淡然接道,并且意有所指,"我想任何一个读了这部小说的人,都会为新社会的美好而惊叹。您说呢"

    她的语速不紧不慢,却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韵律,旁人很难打断她的节奏。

    听她说了那么一通话,几平把所有功劳都揽在新社会头上,张瑞山冷哼一声∶"改变命运靠的是自身,关外界什么事"

    苏葵立马道∶"那您为什么要把所谓的"悲惨命运"怪在社会头上"

    还不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他清楚,苏葵也清楚。

    张瑞山不谈这个话题,又说起了她的《清河乡之变》,这次他没有说社会造成了黑暗,反而是说她的小说立足于一个还没有实行的政策,里面描绘的美好生活完全是她个人的幻想,根本就是一部虚幻的作品,是靠着宣传推起来的,不具有价值。

    很熟悉的话,很显然,他看到了报纸上对于这部作品的争论。

    文字的力量和语言还是不一样的,大家都是在报纸上论争,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这样直接地批评。

    就是徐奚年也皱起了眉头,当初他也说过苏葵作品有缺陷,但也是从文学的批判出发的。

    这个张瑞山说话却和报纸上那些人一样,直接从根本否定了作品,根本不是批评,而是挑刺,找茬。

    面对一个年纪比她大,资历比她深,阅历同样比她深的前辈当面批评,正常人大概都会被打击到

    但苏葵却没有张瑞山想象中的任何反应。

    "如果我的作品没有价值的话——"她脸上带着淡然的笑,"那么恕我直言,您的作品也不具备任何价值。"

    全场震惊。

    "你说什么"张瑞山眯了眯眼睛。

    顶着所有人惊讶的目光,苏葵微微一笑∶"其实我听了您刚才的报告,也有问题想问。"

    她说道∶"您的作品里提到了从大陆到港城的这一群人中,有些人成为了难民,我也想问,造成他们悲惨生活的根源是什么"

    没等他说,苏葵就道∶"不过您刚才说了,命运只与个人有关,与社会无关。想来您以后不会在作品中把所有不幸都归结于社会了"

    张瑞山看着她,语气冷沉∶"你说我的作品没有价值"

    "我想我没有恶意,只是交流而已。"苏葵学着他刚才,非常有礼貌地微微躬身。

    "您的作品立足于难民这一群体,描绘了他们穷困潦倒的生活,却在里面他们宣扬这是为了追求自由,为了民主,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让他们怀抱对这种思想的期待,然而民主自由都未看到…

    苏葵总结道∶"所以您的小说是立足于一个根本看不到的东西,里面描绘的民主自由的美好生活完全是您个人的幻想,根本就是一部虚幻的作品。"

    "明明不存在的东西,您却在作品里大肆宣扬,在外大肆宣传,也就是说,除了宣传的作用,它同样毫无价值。"

    大厅本来就没有声音,这下更是安静得可怕。

    苏葵礼貌补充道∶"如果这就是您所说的价值论的话。"

    她最擅长用别人的逻辑来打败别人。

    张瑞山一时没有说话,只是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用锐利的眼神看着苏葵。

    "很好。"他说,"你是第一个这样当面批评我作品的人,这就是你对前辈老师说话的态度吗"

    这次不用苏葵开口,徐志达就冷冷道∶"不,张先生,既然你们两人能一起站在台上作报告,那就不是什么前辈,她只是把你当作同行。"

    "是啊,张先生。"徐奚年跟着补充道∶"如果你们不是同一层次,那你刚才凭什么跟她交流呢"

    他们算是把她的逻辑给当场用上了。

    苏葵再次很有礼貌地说道∶"张先生,我对您的作品只是有一些疑问,权做交流而已。"

    张瑞山不说话。

    许久,宋万章站起来,笑着问∶ "看来,这场论争是结束了"

    张瑞山一时没有说话,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才的论争非常精彩,苏葵同志作的报告也非常有意义。"宋万章出来总结道,"其实文学作品的价值不在于其形式,更重要的在于思想,在于情感…"

    "文学交流会的本质就是思想的碰撞,大家可以尽情发言,这理是越辩械明,思想是越碰撞越能有新发现。"

    "现在还有哪位同志想和苏葵同志交流"宋万章笑了笑,"要是没有,我可要请苏菜同志回去坐下了。"

    刚才她上台作报告,说完还没下来,张瑞山就开始跟她论争,到现在还一直站在上面。

    张瑞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几位老师看着苏葵都是善意地笑笑,让她赶紧坐下。

    交流会当然没有结束,苏葵他们的论争只是刚刚开始,他们还有很多问题要讨论,不过都不像刚才那样充满了战火。

    作协的几位老师和港城的几位作家就谈起了目前两地文学形式的不同,探讨这种不同能不能有所借鉴。

    没有张瑞山说话,气氛很是平和。

    苏葵是下来了,但她刚才造成的影响却没有消退。很多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各式各样的眼神都有。

    苏葵加入了作协的话题,他们这次交流很随和,不仅是作家发言,还会邀请前来参加的各界人士谈一谈他们的意见。

    针对如何在港城进行大陆这种文化的学习,他们大部分都谈了谈自己的意见,只有少数几人坐在张瑞山身边的没有加入这个话题。

    连谭惟伦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认为,既然苏小姐的作品在国内受到了广泛的喜爱,完全可以直接引入港城,相信也一定会成为人们喜爱的作品。"

    这话引得张瑞山都看向他,眉头皱起。谭惟伦却好像没有察觉,反而是向苏葵道∶"苏小姐,如果您信任我,这件事情我可以……"

    "谭先生,我想不必了。"徐志达看着他,又看看他旁边坐着的女人,眉头微皱,"这件事情我会负责。"

    即便是被打断,谭惟伦也没有任何不悦,依旧彬彬有礼∶"既然有徐先生负责,那我就不插手了。"

    他又对苏葵道∶"苏小姐,我们会暂时待在大陆一段时间,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苏葵淡淡道∶ "感谢你的好意。我想就不用麻烦了。"

    并没有因为他说的任何话态度有一丝改变。

    他只是微微一笑,仿佛并不在意。

    不过他的话也带来一个好消息,徐志达表态可以将这部小说引进。当然引进的小说肯定不止苏葵这一篇,他们如今已经讨论到了尾声。

    苏葵只是中途出去一趟,就发现有人跟着自己。

    "出来吧。"苏葵背对着,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没有动静。

    "需要我指名道姓吗"苏葵轻笑,"就是不知道是该喊谭夫人,还是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她身后拐角处就走出来一个人。

    蒋美琴站在她面前∶"你是苏葵"

    显而易见。苏葵点头。

    "清河大队苏永年家的那个苏葵"

    "是我。"

    听她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蒋美琴看着她脸色复杂∶"你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我在这里上大学,当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上了京城的大学"

    "准确地来说,就是京城大学。"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翻译,什么时候成了作家……还能在这样的会议上作报告

    可惜,苏葵只是微笑∶"我想我并没有跟你汇报学习成果的义务。"

    蒋美琴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这真的是清河大队的那个葵花吗她不仅考上了最好的大学,还成为了翻译,当了知名作家

    并且她以前是这个样子吗

    蒋美琴许久不见她,没有接受过程,造成的冲击力是最大的。

    "你为什么会变得、变得这么……"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用哪个词。

    只是苏葵显然不会满足她的好奇心,只是道∶"人都是会变的,蒋女士。你不也变了吗"

    事实上,蒋美琴的变化更大,以前她在清河大队的时候,,原主见过她,她的长相艳丽,平时性格

    却比较温和,只是很有些多愁善感。不过平日里看她一个人操持家里,大家都是理解她的。

    只是谁能想到这个大家看起来温和的女人会做出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现在苏葵见到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以前那种温和,就是有那也是她拿来伪装的武器。

    听见苏葵的话,想起自己从前的事,蒋美琴有些不自在∶"你早就认出我了"

    苏葵点头。

    蒋美琴的语气有些冲∶"那你为什么不说"

    早就认出她了还装作不认识,难道是想看她的笑话吗

    "蒋女士。"苏葵说道,"我想我跟你并不熟,也没有任何叙旧的必要,你说呢"

    蒋美琴没有说话,就在苏葵说没事她要走了的时候,蒋美琴却忽然开口道;"你知道周建林吗

    真难想象从她口里还能听见这个名字。

    "知道,一个大队的。"

    蒋美琴想听的当然不是这个。许是这里只有苏葵一个能问的,错过了她可能很久都不会知道消息,她还是开口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再婚了,人怀孕了,大概三个月了。还有问题吗"

    被苏葵的直白震住,蒋美琴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很久后,她问∶"他娶的人是谁"

    "大队长的女儿,苏梅。"

    这个名字蒋美琴也是听过的,一时间有些怔愣∶"她不是在读书要考大学吗为什么会嫁给建林

    她对苏梅的印象比苏葵还深,实在是吴莲英天天把她这个女儿挂在嘴边吹嘘,说她就是全大队唯个能考上大学的。

    "这谁知道呢"苏葵道,"也许是她觉得跟着他有前途"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蒋美琴心里却有些不舒服,想起之前在广场上看见的那个人,心里也有了动摇,会不会他以后真的更有前途不然苏梅那样一个能考大学的凭什么嫁给他带三个孩子

    对了,还有孩子。

    "孩子…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

    她居然还会问孩子,不过苏葵看她并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想问一问他们和苏梅的关系怎么样,还记不记得她。

    蒋美琴等着苏葵回答,谁知她竟然说∶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苏葵意有所指∶"我确实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惦记你这个亲妈。"

    以前或许有,现在多了周平这个变数,谁知道呢

    蒋美琴被说中心事,有些不自在,一时也不说话了。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见苏葵要走,她最后说道∶"你见过我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事实上,如果不是你来找我,我根本就没打算跟你见面,当然你的事情我也完全不关心。"

    她的话实在太直白,虽然是她想要的,却仍旧让她不舒服。

    "还有一件事,惟伦他对你……"她点到即止。

    苏葵同样明白,再次重复∶ "我说过了,我对你们的事情完全不关心,希望也不要再来找我。""

    蒋美琴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最好是这样。"

    然而事情却并不会按照苏葵希望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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