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反客为主
方佑宁一接到方立的消息便带着齐川匆忙赶到了响水河滩，望着地上这凌乱错杂的马蹄印，应是这里不错了。
三人骑着马穿过树林朝河边走去，这河边的树林高壮，树叶宽大，一走进去连日光都被遮蔽了几分。
河面上吹来的风带着河水的腥气和数种绿叶交杂的清新，让方佑宁平白觉得有些冷，林中杂草丛生，狭长尖利的枝叶直要伸到方佑宁腿上来。
皮靴划过杂草发出簌簌声响，河水拍击石岸的声音远远传来，方佑宁无端觉得这气氛有些诡异。
祁州营来人必定是很大阵仗，怎么会这般安静？他忍不住偏头问方立：“你确定是此处吗？”
方立也伸着脖子观察，他昨日在祁州与沧州必经要道上苦守了整夜，今日一早才根据这地上的马蹄印寻到了这里，闻声便应道：“没有错的二公子。”
方佑宁觉得这阴飕飕的林子有些瘆人，干脆提着嗓门喊了一声：“纪濂？！”
方佑宁的声音在这林中回荡，河岸边似有一抹红色的身影窜动，“二公子？”
这熟悉的声音传来，齐川立马便喊道：“阿莲？”
“阿莲？”方佑宁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齐川，有些不相信，他见齐川驾马上前，他也一夹马肚跟了上去，树林中悉悉簌簌，竟突然冒出几百人来！
方佑宁吓得立马勒紧缰绳，身下的黑马也惊得高高扬起马蹄。得亏方立出手迅速，强拽着方佑宁的手臂，才没让他从马背上摔下去。
纪濂一身银甲站在河边一块宽平的石头上，阿莲娇小的身子依偎在他身旁，两人看上去十分亲密。
方佑宁被这一闹还惊魂未定，转头看着两人站在河边上看戏，这心头立马就窜上来一股火气，远远就叫骂着：“你这大白天的，吓唬谁呢！”
纪濂伸手替阿莲整理了方才躲藏时弄乱的披风，心不在焉应道：“你该谢谢我，没拿你当了箭靶子。”
方佑宁翻身下马，气急败坏朝他走了过来：“还说呢你！乱箭射了我，方家跟你没完！”
“二公子，您怎会寻来此处？”阿莲在一旁出声缓和。
方佑宁身后陆续走出来方立和齐川，阿莲远远朝齐川递了个眼神，便算是打了招呼，没想到这一细微的动作，竟被纪濂眼尖儿地看了去，平白心里堵了几分。
方佑宁走上前来，拍了拍方才经过草丛时衣摆上勾住的杂草，抬眼对着纪濂问道：“什么时候到的？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这一路上过来，我可没少见着被打得哭爹喊娘的官兵，如今这形势，可都指着你呢！”
楚义走上前来，听见他问，便道：“二公子如何得知将军前来？”
方佑宁不假思索：“沧州官兵说的。”
“草！”冯千昭在一边狠狠骂了一句，“果然是这群饭桶！若不是他们走漏了消息，咱们的人根”
纪濂抬手止住了他继续往下说，吩咐楚义将千昭带下去休息。
方佑宁见此情形一头雾水，问道：“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纪濂摆开披风拉着阿莲在石头上坐了下来，方立也寻了块平整的石头搬到了方佑宁屁股底下，河边似乎又恢复了方才的宁静。
阿莲偏头看了一眼纪濂，应道：“祁州营的行踪暴露了，山匪已有察觉。”
“那要如何是好？”方佑宁追问，他非常明白此次剿匪的重要性，一旦出了乱子，怕是很难收场。
纪濂沉默，阿莲也偏头看着他，心中虽有想法但却没有说出来。
方佑宁突然想起之前得知剿匪之事时，自家香铺何掌柜随口提过的话。
“那何猛不过是个地头小混混，难道你还能奈何不了他吗？”
“地头小混混？”纪濂皱着眉头反问。
“是啊！”方佑宁肯定道：“我那香铺何掌柜以前和那何猛是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我听他说，这个何猛早些年就是个地痞流氓，仗着手底下有几个弟兄就到处争抢地盘收保护费，有一回被沧洲城刘员外的儿子暴打了一顿，半死不活躺在大街上，何掌柜路过还给了他买了几个馒头。”
方佑宁说得滔滔不绝，众人也都被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竖着耳朵专心听着他将何猛的消息道来：“我听他说，这何猛还挺仗义，有一回何掌柜在路上被人抢了钱袋，那何猛远远听见愣是追了四五条街将那钱袋抢了回来。事后，何掌柜想给他塞点碎银子，他还死活不要呢！”
方佑宁见纪濂拧眉深思，又道：“何猛一个既没读过书又没打过仗的混混，还能将你纪濂难住？！”
“二公子，剿匪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乌楚商队毫发无伤地带出来。”阿莲忍不住在一旁解释，她知道将军心中定是有法子，只是仍旧顾虑这何猛杀人灭口。
纪濂听完他的话低着头若有所思，忽地招手唤来楚义，问道：“你之前说过的那个九哥，可有查到别的消息？”
楚义摇了摇头，问：“将军是觉得此事是那九哥一手策划？”
“嗯。”纪濂抬起眸子盯着方佑宁说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个何猛绝对不可能提前埋伏在伏龙谷，如果不是他，那便只有那个九哥最为可疑。”
“九哥？这人是谁？”方佑宁转头问楚义。
“是何猛身边的人，按照木华山近两年的作为来看，自从这九哥到了木华山，何猛这群小混混就不再是简单的小混混了。”
楚义一说完，方佑宁立马就明白过来了纪濂的处境，这个九哥来路不明，说不定这背后还有其他势力支持，他一旦贸然行动，乌楚商队便随时面临丧命的危险。
“难道，我们就只能在此干等着吗？”方佑宁心中气愤，纪濂十三岁接管祁州营，如今已是第九个年头，北狄西戎多少悍将都败在他的长/枪之下，怎么区区一个木华山倒是把他给难住了！
纪濂没有回应，周围也很沉默，只有河面的风缓慢吹过，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或许我有一个法子。”阿莲在一旁犹豫着低声道。
她的声音并不大，甚至盖不过身后这河水湍急奔流的声音，但就是这蚊蝇般的声音让大家齐刷刷地都看向了她。
她转头看了一眼纪濂，见他神色肯定微微朝自己颔首，她才缓缓开口说道：“造成如今这局面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山匪掌握了主动权。他们手里有人质，我们便陷入了死局，无论我们做什么，他们都可以以人质相要挟。要想打破此局，必须要转被动为主动。”
她稍稍停顿，却发现大伙儿都认真听着她说，一点想要打断的意思都无。她微微转动清眸看着纪濂，樱桃小口一开一合：“将军，您难道忘了，擒贼擒王吗？”
“你是说，将何猛抓了来？”方佑宁在一旁追问。
阿莲摇头，答：“将那九哥抓了来。”
“对！”周冀在一旁应和，“何猛重情义，这个九哥这两年一定对木华山付出了很多，他一旦被抓，我们手里便有了筹码！到时候让他放人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周冀一说完，周围众人似乎都因此而活跃了起来，纷纷转头与身旁的人讨论着此事的可行性。只有一旁的纪濂沉默着，盯着阿莲不言不语。
阿莲感觉到他疑惑的视线，转头与他四目相对，问：“将军在想什么？”
纪濂看着她这张精雕细琢的脸，半晌才答道：“在想这个九哥究竟想要什么？”
阿莲垂眸想了想，笃定答道：“乱局。”
“从他费心扶持着一个混混，到控制整个沧州黑市，再到拐走乌楚商队。从一开始，他的所图就不是简单的钱财和权势。”
纪濂眸中流转着惊讶，见她目光坚定似乎对这结论早已深思熟虑，他便试探着问：“若是何猛等人只是无差别打劫，并未察觉这些人是乌楚商队呢？会不会是我们想的太多？”
阿莲抬手放在他膝盖上，身子忍不住朝他倾了倾，否定道：“不，将军，若他们只是要抢劫财物断不会在伏龙谷埋伏，也不会在将人抓走后按兵不动，乌楚一定是他们等待已久的筹码，既是筹码他们必定不会轻易杀人灭口。”
纪濂回握住她软绵绵的手，又问道：“那他们要这筹码是要博什么？”
两人的身子不知不觉越靠越近，哪怕周围数百双眼睛同时盯着，他们也不为所动，甚至是近乎忘我的状态在讨论着眼前的问题。
方佑宁手撑膝盖坐在一旁，本来听着阿莲的分析觉得津津有味，正在思考着纪濂提出的问题，一抬眼竟看到两人含情脉脉看着对方停止了讨论。这突然的安静让他不适应，他还想继续往下听呢！便忍不住出声打断：“纪濂？！”
纪濂？
两人听着方佑宁的声音，像是突然有了心灵感应，一只手指骨分明，另一只手软若无骨，明明没有刻意相牵，两只手却默契地紧紧握在了一起。
“是你。”
“是我。”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方佑宁听得一头雾水，不耐烦道：“什么是你是我？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
纪濂牵着阿莲站了起来，祁州营众士兵见纪濂站起来，他们也跟着哗啦啦站了起来，齐川方立两人互相瞧了瞧眼色，不管到底为什么站起来，总之也站了起来。
只有方佑宁一个人坐在石头上，仰着头看着周围一众高大的身影，不解问道：“你们都站起来做什么？”
纪濂没理，祁州营的众士兵们都眼巴巴望着纪濂，只需要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踏平木华山。
方佑宁瞧着众人这声势浩大的模样，也抬手示意方立将他扶着站了起来，他倒要看看纪濂作何应对。
没想到等了半天，只等来纪濂一句：“打道回府。”